可如今,面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梅文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既窝囊又一无是处。
当年,他无法果断地去求父亲,也没有勇气去求慕容淳;如今,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想念,借着上报军情的机会回京,想回来看看那个小丫头过得好不好。
那日接风宴席间,慕容念跟在他身后偷跑出去与他见面,虽然他义正言辞地守着君臣之礼,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知道,慕容念对他还有情时,虽明白这是不应该的,但也能滋润他那在塞北饱经风霜几近干涸的灵魂。
他怎么会不动情呢?可是动了情,又能如何?他以为自己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就是自己一时放纵,竟要赔上梅文锦的一切。
如今看着梅文锦如此郑重地跪在他面前,只为了实现慕容念的一个愿望竟连性命都不顾,他又深切地明白,自己的心胸是如此狭隘,他那点深情,不过是他自私的借口罢了。
眼前这个人,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慕容念,还不忍心去讨要一丁点的回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慕容念被慕容淳从御书房里赶出来一时气不过便去了坤宁宫,她想着,再怎么着,母后总能替她说句话。
结果她刚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就连一向对她偏爱的皇后也动了气。
“念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胡闹?!”皇后和慕容淳的说法无比一致,就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母后您怎么也怪念儿……”慕容念觉得有些委屈,她和梅文锦互相不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和离?
“念儿,你难道不知道大燕国的律法?你与驸马已然成亲,这婚事不是儿戏,不是你说和离便就可以的!”
“可是驸马也已经同意了!”慕容念觉得梅文锦对她也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当初不过是和她一样迫不得已罢了。
“驸马的性子你难道不知?你做什么,他何时违拗过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与驸马彼此无情,他自然不会在乎!”慕容念说得理所当然。
“念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皇后叹了口气,“崇安他顺着你的性子来,是因为他不忍心委屈了你!他是如何待你的,我和你父王还有太后都看在眼里,你不能如此任性!”
“可是母后,”慕容念说着便也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女儿喜欢的一直都是穆淮哥哥……”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理会过她到底喜欢谁这件事情?
“晋阳,母后问你,”皇后正色道,“你可知何为喜欢?你又可曾想过,你为何会喜欢穆淮?”
这下把慕容念问住了,她只天天把穆淮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勇猛正直威风凛凛的将军?因为他刚正不阿赤胆忠心?还是因为他教她习武时的一丝不苟?
慕容念一下子失了神,她虽说着想要嫁给穆淮,却不知道嫁给他做什么。
嫁给梅文锦是慕容淳的旨意,她不得不从,所以也从没正视过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
她好像还不太明白何为夫妻,一直都以为嫁给穆淮只是一件事情的结果,至于以后的事情,她从没想过。
“念儿,你自小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想得到的从来都能得到,是我和你父王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只一味地想要和穆淮在一起,可你是否真的考虑过,在一起的前提是什么?”
皇后耐着性子地去引导慕容念,她作为母亲,很多事情看得清楚,但慕容淳一直不让她干涉太多,如今看来,还是要好好指点她,否则等到铸成大错,后悔都来不及。
“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穆淮,也不知道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要反抗你父王的安排。”皇后叹了口气,“念儿,你可知,能得到一位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夫君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曾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奈何,她身为皇后,这些只能是想想。
梅文锦与慕容念虽只相处两年,可谁都能瞧出来他对慕容念的宠爱,他不是迫于皇家威严不得不对慕容念好,而是发自内心地去呵护她。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底的柔情是藏不住的。
慕容淳和皇后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本以为时日久了,慕容念也能慢慢发现,谁能想到慕容念这个任性的脾气怎么也改不了。
“母后,那你是真的爱父王吗?还是因为父王是天子,你不得不嫁给他?”
慕容念觉得自己的母后也是因为一些不得以的原因才嫁给慕容淳的,所以她才认为母后会理解她。
听慕容念这么问,皇后愣了一瞬,继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念儿,你父王把他能给我的一切都给了我,虽然这后宫中还有其他妃嫔,你也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但你想想,从小到大,谁得到了比你更多的宠爱?就连你太子哥哥都没有过。因为你是母后与你父王期盼了许久的生命,你是我们感情的见证,也是延续。在恩爱中诞生的生命,和其他人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说着抚摸着慕容念的额头,神色无比幸福。
慕容念的确是当年她和慕容淳最期待也最爱的孩子。
“母后与你父王之间,除了荣辱与共的责任,更多的是我与你父王年少相识相知的情分,这份感情,除了我与你父王心意相通以外,没有任何人懂。”
慕容念静静地听着,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究竟何为情爱,如今听皇后如此说,心里竟然不自觉地想起了梅文锦。
“念儿,崇安是个好孩子,也是一位好夫君,他对你的好,不只是因为你是公主,父王与母后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意,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可是母后,驸马能做到的事,念儿相信穆淮哥哥也能做到!”
“念儿,你到底是喜欢穆淮,还是非要得到穆淮不可?”
皇后早就觉得,慕容念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而始终不放弃这个执念,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父王。
“穆淮是将军,是穆国公的独子,他生来的使命就是为大燕效力,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事实。就凭这一点,你与穆淮便永无可能!”
皇后见说不通慕容念便只好晓以大义,希望这个女儿能让她省点心,虽说要她和梅文锦成亲的确是勉强她,但好在梅文锦对她是真的好,否则这两年他们也不会这么对梅文锦也如此偏爱。
“母后,难道女儿这辈子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慕容念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喜欢的是穆淮,就算他是将军,可他根本不可能有背叛大燕的心思,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想要又得不到的心情,为什么父王与母后都不理解,现在想想,好像真的只有梅文锦顺着她的意思。
皇后是过来人,不能和年少时一心喜欢过的人在一起,无论今后的生活如何,心里总是存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只属于年少时光的倾心,是纯净岁月里不染尘埃的心愿,余生偶尔回味,也庆幸自己曾经体会过这样纯粹的情感,可这份感情又与夫妻之间的恩爱完全不同。
罢了,都是孽缘,她的女儿,难道还是要走她的老路?
“念儿,难道你就忍心让驸马因为你一时的执念而受苦?”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皇后都不想让慕容念这么闹下去,事情若继续发展下去,总会有人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若是穆淮,那大燕会损失一名得力的将士,这个代价甚至需要整个大燕去承担;可若是梅文锦,对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损失惨重?
然而皇后最担心的,还是梅文锦,他看起来性子温和,但是内里比谁都倔,否则慕容淳不会这么放心地让他去办那么多重要的事。
若是他为了成全慕容念而选择伤害自己,等慕容念醒悟过来,只怕会追悔一生。
眼下谁都劝不听她,看来只能从梅文锦那里下手了。
“念儿,你记着,若驸马受了罚,你会是第一个难过的!”
皇后早就察觉出来慕容念有多依赖梅文锦,她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她是最清楚的,慕容淳说儿女的事,让他们自己慢慢明白就好,可偏偏慕容念自己不去想,梅文锦又怎么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