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一天,学校组织全校晚自习排练班级入场和走方阵。
教导主任对着话筒喊半天,才轮到三班走。
班主任不在,方阵里闹哄哄的没人管。胡克双手插在裤兜里,故意踩前排的鞋跟,走一步,踩一下,没想到鞋底真被他踩了下来。他愣了下,指着地上的鞋底笑,“你这鞋质量太差了吧。”
所有人都在笑。
金锦没法继续训练,从方阵里退了下来,用脚拖着被踩掉的鞋底。她今天穿了双带点跟的红色皮鞋,新的。
像断了条腿,她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陈束以为她摔了腿,跑到她面前,发现小女孩闷不吭声地掉眼泪。
“我的鞋被弄坏了。”她低着头,明明难受,但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陈束蹲下看了看她的鞋,解开自己的鞋带,一只手握住她的鞋抬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拉住鞋带,绕着圈把这只红色小皮鞋绑得十分牢固。
他抬头看她,脸上有笑意。
都是这样,看她出丑就会觉得开心。金锦绕过他。
陈束连忙站起来,“谁欺负的你?”
“和你有关系吗?”金锦抬头看他,“你不是也一样笑我吗?”
“我什么时候…”陈束笑得像个傻子,“你刚刚跟我撒娇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就笑了。”
他一路跟着她,问了几遍是谁欺负的她,她也没理自己。
“不说话我就把你们班男生挨个揍一遍。”陈束没再笑,将她书包背到了自己身上。
“书包还我。”
“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要去挨个揍吗?”
陈束见她又要哭,沉着脸往操场走。
金锦是觉得他真能干出来这种事,喊了他一声。
“陈束,我要回家了。”
她只让他送到路上最后一个岔路口。
走了很远,金锦仍觉得他还在看着自己。不过她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她看到胡克的脸上带了青紫,颜色看起来很深。
运动会办了两天,紧接着就是期中考。金锦超常发挥,考了全班第三,头次在全年级排进前三十名。家长会那天,母亲比以前来得都要早,连带着期末考试之前的日子,金锦觉得好过了许多。
陈束几乎每天都会送金锦回家。
但今天的小女孩,是红着眼眶出来的。她很久没有这样了。陈束看到她额头肿着的包,气得跑进班里,将胡克摁在地上打。
最后陈束被记过,金锦被请了家长。
早恋这种事,在家长眼里是大忌。晚上回家,母亲拿着量衣服的硬尺,往金锦身上抽了许多下。她从哭着解释,到沉默着挨打。
她再没在学校里和陈束走在一起,但他依旧是她的保护伞。
领期末成绩单那天,陈束要了她的号码,说寒假要打给她。
直到年三十的晚上,他才打来电话,但没被接起。
金锦坐在饭桌前,食不知味。她最讨厌这天。
陈束过几天又打了一次电话。
“小女孩?”
“嗯。”金锦拨弄着电话线,“别这么叫我,显得你很变态。”也许是看不到电话那头的人,她说起话来没那么顾忌。
“金锦,出来吗?”
这几天陈束心里总不安稳,看到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才放下心。
“过个年你怎么还瘦了?”陈束剥了糖纸,塞给她一根棒棒糖。
“要你管。”金锦含着糖口齿不清道。
陈束乐呵呵得看她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突然拽出她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左手。
“也没藏什么啊。”陈束准备放开她,却瞟到她藏在衣袖里的手腕上冒了个头的疤。
“怎么回事?”
“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划的。”金锦挣开他的手。
陈束没再说什么,拉着她去网吧打游戏。
网吧里还空着几个位子,陈束给自己开了一台机子,也给金锦开了一台。
“玩这个。”陈束给她下了一个小游戏。
金锦对游戏没什么兴趣,玩到最后只对着屏幕发呆。
她旁边的少年正在抽烟。
陈束突然听到小女孩小声痛呼了一下,立马扔了鼠标看她,她手背上被烫了一个烟口。
他一拳挥了过去。
“是她自己突然伸手过来,我他妈还能往一个女孩手上灭烟头?”少年堪堪躲开,还是挨了几下。
陈束没耽误时间,板着脸将人送进了社区诊所。
清理伤口看起来疼,他捂住她的眼睛。
他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在人要摁灭烟头,她状若无意伸出去的手,还有年初一去医院拿药时,坐在走廊上面无表情的她。
“你怎么不死得干净?你以为你能折磨我?”骂她的人他认识,在学校里见过,是她妈妈。
陈束拿完药没走,靠在门诊室门口,听她洗胃不停呕吐的声音,看她对手腕上的伤口无所谓的样子。
原来小女孩过得这么惨啊。
陈束走之前,去文具店买了卷笔刀送她。
第3章
寒假的最后几天,金锦有了人生第一只小狗,是陈束放学路上捡的,黄色的卷毛狗,看起来是串。金锦抱了它一会,它便黏上来,凶也凶不走。
陈束给小狗起了个名副其实的名字,黄黄。
金锦一度非常嫌弃这个名字,但每回陈束这么喊它,它都屁颠屁颠地跑来,蹭他的裤脚,她也就没坚持改。
“它像不像我们的孩子啊?”陈束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要是能闭嘴就闭嘴。”
这学期金锦一直在外面解决晚饭。母亲换了家公司上班,越来越忙。
她没告诉陈束,每天在路上与他分开后,自己会在快餐店或便利店解决掉晚饭。
意料之内,陈束没过几天就加入了路边解决晚饭小分队。
金锦朝旁边推过去一盒草莓牛奶。她今晚多买了一瓶。
陈束僵直了身子,就在金锦以为他会拒绝,准备拿回来时,他伸手拿了过来。金锦吃饭慢,一顿简单的晚餐,看着便利店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半个小时才结束。金锦瞥了陈束一眼。他左手一直握着那盒牛奶没松开过。
她收拾好包装扔到垃圾桶,转身走了出去。陈束快步走到她身边,又刻意放缓步子。再从小巷里拐个弯出去,就要到自己家了。
眼前突然出现几道黑影。金锦知道这是碰上混混了。
这几个混混是想抢钱的,学生最好抢。在看到女孩好看又清冷的脸时,他们想抢得更多。陈束早就挡在了她身前。他个子高,把金锦挡得严严实实。很快几个人就打在了一起。陈束被几个混混缠得脱不开身,一回头,看见女孩被一个黄毛混混捂着嘴往外拖,她的眼睛红红的,衣服被拽的有些烂,露出了瘦弱的肩膀,拼命挣扎。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绝望的她,在学校里被欺负的小女孩,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只会安静地走到一旁呆着。
陈束夺过混混手中的棍子,下了狠手,将那几个人揍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有自己的,大部分是别人的。黄毛立刻放开金锦,撒腿就跑,没几步就被陈束抓了回来。他满脸阴鸷,拿起路边的砖块,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挣扎求饶的男人头上。男人渐渐没了声音,陈束却没停下来,直到血溅进了眼睛,他才停下。金锦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流泪,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看着他抬头,满脸是血,沉默地看着自己。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草莓牛奶早就被踩烂,和地上的脏污混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没有动,直到警车来。
陈束进了监狱,因为未成年,加上金锦作证当时的情况,总共判了五年。
黄黄在金锦第二年中考体育结束后走丢了,金锦找了一整个暑假也没找回来。
五年时间很快过去,金锦考上了外地一所二流大学,如今已大二。趁着暑假,她找了份辅导机构数学老师的工作。
45路车很难等,金锦六点半下班,快到八点也没看见公交车的影子,决定走回去。
今天出了一天的卷子,金锦觉得肩膀酸疼的使不上劲,心里却是轻松的。
一个人总是不用顾虑那么多的。
室友都回家了,寝室里只有她一个。金锦打开锁着的抽屉,里面是自己的记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