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8)

“苏苏乖,姨娘带你走,以后都不苦了,不苦了。”

她将手递给辛苏,辛苏刚要把手搭上去却见一阵白光闪过。

“止住了!血止住了!”

辛苏睁开眼,是陈右安激动却难掩疲倦的脸。

又是一场梦。辛苏有些失望,迷茫地看过所有人的脸,倦极似的又阖上眼。

陈右安脸色瞬变。

大夫收回探脉的手,“大人无需担心,辛夫人只是过于疲惫睡着了。待草民开一份固本培元的方子,吃几幅便无事了。”

“当真无事?”

“无性命之忧。”大夫恭声道,思索片刻后又说:“只是这一胎辛夫人元气大伤,日后少不了身体要弱了许多。”

陈右安脸色和缓了些,忍不住再次确认:“只是体弱?”

“是。”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陈右安紧张到极致不觉疲累,现在一放松便觉头晕眼花。

他看着辛苏安睡的容颜,又觉得一切都是值的。

下人们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纷纷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从阎王那拣回一条命。

就刚才大人的脸色来说,他们确信若是辛姨娘咽了气,大人就会抽刀砍了大夫。

辛夫人产子的消息当晚就送到了镇国公府,与之一起的还有镇国公安插进吏部的官员的贪污证据。

赵奕文:“父亲觉得陈右安这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呵了一句:“用这些交换本侯不追究他庶长子的事,陈少师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赵奕文略略沉默,问道:“父亲是准备放过此厢?”

镇国公将手里的纸张信件抖了一抖,发出哗哗的脆声。“不放过又能如何?等着我镇国公府自损三千吗?”

“那小妹……”

“奕文!”镇国公厉声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先委屈了婉宁,等日后三皇子上位,你比那陈右安地位更高时,何愁收拾不了他!现在暂且让他猖狂着罢。”

赵奕文手捏得骨节作响,应了是。

第二日的朝堂上分外和谐,陈右安面容虽倦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气,听到旁人上奏请求结案江南贪污案也不再激烈反驳。

说句荒诞的,就是来个瞎子都能看出陈少师的兴奋劲。

散朝后,皇帝留了陈右安。

“爱卿今日可有什么喜事,怎如此高兴?”

陈右安俯身深深一拜,声线清朗:“圣上明鉴,臣昨夜喜得一子,不能自已,望圣上饶恕。”

皇帝哈哈一笑,沉如洪钟。

“爱卿何必多礼,朕不过随口一问。有了孩子当然开心,朕也该赏些金银器物以表彰爱卿的一片忠心!”

“张福禄。”

“奴婢在!”

“着人把蛮疆进贡的玉锁送给陈爱卿一对,再添三百两金,三百两银,一匣南海珍珠,半匣绿玉髓,三十匹绢,三批明玉纱。”

“诺。”

陈右安跪地谢恩。

带着这许多东西,陈右安上了张福禄准备好的马车。

皇帝早就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却绝口不提妾生子一事。陈右安看着堆满了车厢的赏赐轻哼一声,这哪里是给孩子的,分明是给他的封口物。

这一年来三皇子动作频繁,隐隐有越过太子的势头,皇帝知道却按下不表。直到这次的贪污案爆发,才借他的手铲除了三皇子部分势力。

可过犹不及,皇帝也不想把三皇子打压得太狠,怕他背后的母族反弹起来。昨晚陈右安和镇国公府的和解,就意味着跟三皇子和解。

他不再一个个翻人家老底,三皇子党与□□基本势均力敌,不存在一家独大的情况,皇帝也乐的高兴。

皇帝利用陈右安达到了朝堂平衡,又不愿担过于集权的恶名,明里暗里的腌臜事都交待他去做。

圣上重臣,太子少师,陈右安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有时连三公都不敢直面其锋。外人瞧着陈右安风光无限,这谋术弄权的名头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陈右安头上。

一盘盘码好的元宝就放在他手边,金银光交错迷了人的眼。陈右安随手拿过一个把玩,坚硬的边缘还锋利无比。他嗤笑一声,将它掷回盘里。

在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元宝中,唯独那个随意歪斜着,就像朝廷里一些碍眼的臭虫。

马蹄哒哒磕在青石砖上,不急不缓。陈右安便也摇摇晃晃惬意悠闲。

皇帝当他是条驯化好的狗,手指向哪儿他就冲向哪儿。却不知他是条摇着尾巴的狼,早晚有一天回头咬得人鲜血淋漓。

这次便心甘情愿给他当筏子,起码自己和苏苏的孩子过了明路。皇帝都不提庶长子,日后谁敢多嘴一句?

陈右安想着辛苏,表情都柔和下来。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转过年来已是天和二十六年。

辛苏和陈右安的孩子都快三岁了,叫陈纪苏。

不排辈分,不从族字,单单只是让他记着你。她记得陈右安说这话时眼里熠熠生光,又是温柔,又是情爱。

他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

辛苏不想去体恤他,避开他的眼,笑着说好。

如此,陈少师长子的名字便定下了。

陈纪苏,纪苏。

辛苏依然守着逸春阁过活,虽已不再封院,但她也懒得出了。

府内能有什么好去处呢?大抵也就是许多个逸春阁拼起来,变成一个大些的鸟笼子罢了。

还有陈右安。辛苏想起他叹了口气。他第一年还好,近两年做的就愈发过分了,夜夜宿在她这里,连初一十五都不入正房,也不知外面的官员怎样参他呢。

说来笑话,从主母进门到现在为止三年多了,她竟是连一面都没见过。

是瘦是胖,是否还有出阁时的少女意气?辛苏想不出,只是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她,定要跑过来撕了勾走夫君的狐媚子。

她想象着赵婉宁冲进逸春阁抓花自己脸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觉羞愧难当,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解脱自在,像是盼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尾的释然。

素月见她一笑内心惊颤,辛姨娘已经很久没有开怀笑过了。她看谁都是一副笑脸,可莫名让人觉得空洞。她整个人美则美矣,却像是一堆碎瓷片重新拼起的花瓶,摸一摸就又碎了。

辛苏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抬眼看着天,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感慨自己又忘记了很多事情。

自从她生了孩子后便元气大伤,整天病歪歪的没有精神头,总想睡觉。

请了无数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说体虚内亏。

为这个陈右安逼她喝了不少药,什么灵芝人参鹿茸血,一股脑地扔进厨房做给她吃。

吃的多了辛苏也反胃,有一次当着他的面犯恶心,陈右安当即呆愣了会,反应过来后忙喊人请大夫,一派喜不自胜。

大夫把脉说只是吃多厌倦了。陈右安像挨了一棒似的沉默不语了。

辛苏听了很是开心,生孩子太疼太疼了,她不想再受罪。

送走大夫后陈右安挥退了下人,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头发。一下接着一下,动作缱绻缠绵。

第8章 早春怨(完)

天和二十八年,二皇子意欲逼宫被杀,皇帝驾崩。

同年五月,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太平,下令诛杀二皇子同党。包括镇国公,安阳王等十余个王侯大臣被斩首抄家。

太平元年,新皇登基后,陈右安位列三公太师。

太平三年,陈右安将妾提为正妻,大开筵席,广请宾客。规格比之亲王娶妻也不让分毫。天下哗然,却惧其权势不敢声张。

辛苏穿着红嫁衣坐在紫檀木架子床上,双手交叠安放在腿上。

绣金盖头是大红色,周围一切都是红的,看久了眼睛都刺痛。

辛苏低头看见自己尖尖的绣鞋头,上面缀着两颗硕大的海珍珠,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乳白色的光。

此刻她觉得累极了,身体像被抽空的皮囊,本应轻得飘起却被满腹积思压了下来。

门口一阵骚动,辛苏意识到陈右安来了。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赤色屐,上好的烟霞缎作底,配以精美绝伦的蜀绣,这要多少绣娘,赶几个日夜才能做出?

辛苏正想着,头上的绣金盖头被人挑开了,她受惊似的抬起头,撞进陈右安星河一样的眸中。

他的眼眸极黑,瞧一瞧便陷进去。

旁边的贵妇人捂着嘴发笑:“瞧我们新嫁娘眼都看直了呢,以往都是男子移不开眼,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陈太师好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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