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追却爽快地也朝我抱拳一揖,“本是罗追无能,姑娘只管走便是。”
我听了,顿时胸中侠气万千,抱拳更紧了,“二位保重。”余光扫向顿珠,他依旧是一副极不待见的神情。
无暇顾及,耳边一声脆响传来,“驾——”阿旺仁钦拉紧了缰绳,我立马慌张地从背后抱了上去。远远地听到罗追说了句“恭送仁钦大人”,再回头时,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耳边只有疾风刮擦而过的扑扑声。两边的景物走马灯似地飞速旋转起来。我摸了摸身下剧烈起伏的马身子,不免油然起敬。这西藏马形体虽不似蒙古马高大,不过速度倒真是不赖。
“再抱紧一些。”阿旺仁钦忽然侧了下头。
第59章 露宿
“啊?”我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可转念一想,才反应了过来。我笑着往前靠了靠,圈着他的手臂更紧了,稍稍提高了些嗓音,“要不是我够了解你,我肯定以为你在调戏我。”
“是么?”阿旺仁钦并未回头,只是一声儿轻笑传了过来。
“啪”地耳边又是一声鞭响,身下的马儿顿时加快了速度,马蹄声“哒哒哒”地恍如骤雨疾下。慢慢就有种耳鸣的感觉,就这么行进了一会儿,我的屁股已经被马鞍子撞得生疼生疼,可面前的“驾驶员”也没喊累,我这个搭顺风车的也不好说什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异样,阿旺仁钦渐渐放慢了速度。马蹄声一减弱,“呼哧呼哧”的气喘声便粗重了起来。加速跑了这么久,马儿也该累坏了吧。
我望了望天边,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了。黑乎乎的云层低低地飘浮着,其中几处泛着红光,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只有离天际最近的那一长条云片,边缘处还被照得透亮,恍如染了碎金的棉絮。
虽然即将步入干季,但水源丰富的河谷地仍有不少依然水草丰茂。散步地走了一阵子,总算寻来了一块草地。沿路一直没有见到房舍,看来今天晚上要玩野营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样的经历,我不禁有些兴奋。
身下的马一闻到草香就迈不动步子了,低头细啃起来。阿旺仁钦索性拉着我下了马。高原的夜风我是见识过的,但只停留于见识,吹再久我也没法儿适应。不一会儿就缩手缩脚的了。
趁着阿旺仁钦去拾废柴的当口儿,我缩身躲到了马肚子下。虽然有股马骚味,但眼下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起初,那马只顾着吃草,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可后来我无意间抓了把马毛儿,马儿似是受惊了,甩了甩马尾,正准备用后蹄子招呼我时,阿旺仁钦一把将我拉了出来。
他见我缩着身子,还一脸的狼狈,不禁笑得有些无奈,“它是匹公马。”
我一愣,不禁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方才它这么别扭。不过就算是条母马,也不会对我和善吧。我真是脑子糊涂了,要是阿旺仁钦来得不及时,估计这会儿我已经被踹成内伤了。
拣了块干净又避风的地儿坐下,我看着阿旺仁钦将手中的废柴摆成堆,又取出火石和火镰来取火。火光一起,周围顿时暖和了起来。我伸出手来取暖,听着火堆偶尔发出的“兹兹”声响,心里莫名安稳了许多。
我侧头看了看正在添柴的阿旺仁钦,火光倒映而成的影在他秀气的脸上跳跃着,不禁出口问道,“仓央嘉措他怎么样了?”
阿旺仁钦手下一顿,却并未转头看我,“上师一听说你失踪,就立马准备赶回哲蚌寺。可是□□大师身边也有我阿爸的眼线,阿爸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匆匆离了白宫。我猜他是前去阻挠了。至于上师现在身处何处,我也不太清楚。”
说着,阿旺仁钦忽地转回了头,“卓玛,对于我阿爸,我感到很歉疚。”
见他一脸的歉意,我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你别自责了。你是你,第巴是第巴。他虽然不喜欢我,可也没想要我的命啊。而且,如果不是你,估计我就真要被送到无人知晓的鬼地方去了。”
见他笑得有些勉强,我不禁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旺仁钦用树枝挑了下火堆,回答道,“其实上次回白宫,我就是为了时刻能知道我阿爸的行动。他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为达目的甚至能不择手段。”说到这儿,阿旺仁钦望着远处的目光忽然渺远了起来。我很想出口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当他得知上师去扎什伦布寺学经以后,就想趁机将你送走。可是我终日与他处于同一屋檐下,尽管已经刻意隐瞒,还是被我得知了此事。我虽有心阻挠,但终究只是拖延。最后,他还是下了手。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命人兵分了好几路马车,分别跑往不同的方向。本来凭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追到这么多去向不明的马车。只是,我阿爸忽略了一点……”
说到这儿,阿旺仁钦不由苦笑,“他一心想要我接替他的位置,所以从小就让我参与政事。因此,他的部下,多数也是效忠于我的。只是,哪怕打听到这些马车的去向,真得找起来依旧是大海捞针。”
他侧过头,视线转回我的身上,“之前我追了八辆,可你都不在马车里。我几乎想要放弃,可又不甘心。不抱希望地再追了一辆,没想到刚赶上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阿旺仁钦……”满满的感动充盈心间,我的眼底不禁一热,“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阿旺仁钦淡淡一笑,“谢什么,我不过是补了阿爸的错,说到底还是对不住你。”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腹中却“咕噜”一声传来。恰好是没风的间隙儿,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一愣,顿时眼底的热意扩散到了整个脸蛋。
“你饿了?”
面对阿旺仁钦的疑问,我极其模糊地晃了晃脑袋,“好像是。”
“嗤……”听了我模棱两可的回答,阿旺仁钦不禁哑然失笑,扯下腰间的唐古递给我。唐古是专门用来装糌粑的皮口袋。我灌了些酥油茶到唐古里,一手抓住袋子的口,一手隔袋抓捏。
不一会儿,糌粑的香味就传了出来。打开唐古,我捏了一口糌粑,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藏民吃饭一般不用筷子,勺子,只用手抓。虽然到现在我还是不太习惯,但这荒郊野外的,能吃饱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扒开口袋往里看了看,发现糌粑虽然不算少,但也不够两个人吃的。抬头看了看还在照料火堆的阿旺仁钦,心里不禁犯了难。以他那绅士性子,是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我吃饱的。可我也没法儿任由他饿着啊。况且一起吃了也有好几顿饭了,我的食量阿旺仁钦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周围都是黑洞洞的山体,光秃秃的连树都没有。何况就算有树,在西藏这般恶劣的条件下,开个叶已经不错了,更别想产野果子给人果腹。
目光在草地上转了一圈儿,那马依旧兴致勃勃地啃着香草。叹了口气,总不能把这匹马给吃了吧。估计就是整匹吃完了,也还走不到哲蚌寺。
余光一转,我不由定定地望住了那波光粼粼的河流。
因为水葬的缘故,藏民大多不吃鱼。但不是所有的水域都符合水葬条件的,所以还是有个别地区没有这个忌讳。看这条穿越山谷的河流并不大,想来应不会有人在这里水葬吧。左思右想间,我无意识地望住了阿旺仁钦。
“怎么了?”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阿旺仁钦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我一愣,朝他的方向凑近了些,“你介不介意我去抓条鱼来吃?”
“鱼?”略思索一二,阿旺仁钦摇了摇头。
“呵呵……那就好。”我顿时放心了下来,将手里的唐古递给他,“这个留给你,我去抓鱼。”
没等他动作,我已经站起身来,一溜烟儿跑到河边。我手脚并用地脱了松巴鞋和布袜,又把月牙长衫连着浅灰紫的外袍一同绾了个结。卷完裤腿儿,我用脚趾缕了缕河水,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难道这附近有地热?没在意那么多,我小心翼翼地踩了进去。
汩汩清泉在脚边流淌,如按摩一般惬意舒适。远远地看着这慢慢奔腾,去向山谷的河流,尤其还身在其中,恍恍然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心间。与其称它为河流,倒不如说它是条稍大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