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她突然转了身过来,“卓玛,我要在这儿待一个月,以后能常来找你么?”我点点头,“当然啊。”
“恩。”她开心地笑了出来,又向我挥挥手。
我抬头望望天,拉萨的空气很稀薄,繁星点点,连夜空都是蓝蓝的。这么干净的天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远处的群山也被天空映成了藏蓝色,山影层层叠叠地连绵着。寺庙,村舍的灯火都亮了起来,火黄色的光分外醒目。这里真是个净化心灵的地方啊。
好像就这么看着,心就会变得虔诚起来。有人说拉萨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恐怕只有到过这里的人才会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对于拉萨,我已经没有了初来时候的恐惧。这个圣城,已经让我渐渐地爱上了她。
第9章 偷看
我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眼皮虽然闭着,可莫名觉得一阵刺眼。猛地惊醒过来,窗格子里照进来的白光逼得我睁不开眼。我推开氆氇毯儿,坐起身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看看日头,好像已经是午后了。这几天都忙着给《论语》做注,昨儿个写得晚了些,今天竟然睡过头了。好在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庵子里的尼姑也向来不干涉我的生活。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月牙色的长衫,鹅黄色的袍子,赭色的邦典,水蓝色的松巴鞋,我怔怔地对着镜中的自己,果然人靠衣装啊。
以前向来不注意这些,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整个人感觉完全不同了。我在首饰盒里翻找了一阵子,那里面的东西都是阿妈买给我的,可我以前从没带过。除了手腕上阿妈为我求来的藏银镯子,就再没其他的装饰品。
咦?这是什么?我掏出个冰凉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串珊瑚项链。戴上看了看,还挺搭的,就它了吧。
我边提着竹笔在册子上做注,边捏了糌粑来吃。《论语》是仓央嘉措的,我也不敢乱写,所以另拿了本册子做注。这几天忙下来也写得差不多了,虽然很多地方我记得不是太清楚,实在不懂的就直接跳过,拣些有把握的做一下。
还差一篇就全写好了,我的心不禁松泛了下来,搁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累啊,我拿起桌上的木碗,呷了一口酥油茶。起初觉得这种咸里透香,苦中有甜的味道很怪,可是现在习惯了,反而一天不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藏族人几乎离不开茶,这已经成为他们文化的一部分了。看来我也差不多已经被藏化了。
啊,终于写完了。我勾完最后一笔,将册子上的墨汁晾干。小心地捧起两本书,乐呵呵地出了门。
我在僧舍的巷道间穿梭着,这个时间,僧人们已经做完午课了,只是偶尔会有诵经声从僧舍里传出来。我站在木梯旁小声地喊了一下,多吉的听觉非常灵敏,马上张出了脑袋。他飞速地从梯子上下来,见我怀里捧了两本书,不禁一脸的兴奋。
我将书递与他,并把注释的看法一并告知。他连声说谢谢,经过我连日里来的指导,他的汉语已经进步很多了。看来我这个老师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黄教严禁弟子与女人接触,可多吉毕竟年幼,又把我当成姐姐来对待,所以也没那么注意。在和我交流的时候,也是表现得挺轻松的。但我自知不能待太久,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就忙着赶了下来。唉,心里老有东西在萌动,却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感觉更让我觉得空虚。
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体,纯净的蓝天,白云,一时觉得睁不开眼。眺望格培山,除了寺庙周围有些树木,花草以外,其他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现在的拉萨,绿色是不多见的,不像二十一世纪,温室效应增加了冰川融水,拉萨的绿色反而多了些。可我更喜欢现在的拉萨,就算是光秃秃的,那也是最原始的状态。这种黄土,日光,山石,带给我从未有过的神圣和旷达。
青藏高原上的温差很大,午后的拉萨热热的,长时间地晒着日光,额上背上都会出汗。我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哲蚌寺最僻静的角落。沿着台阶而上,赭红色的白玛草墙领一路变高,我扶着粗糙的白色收分墙体,小跑了上去。
这是间拉让,有两层,虽然没有甘丹颇章那么豪华,但就从外观看,建造还是不错的。起码外墙的白玛草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并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能这种墙领的。
我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蹲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窗杠子上雕画着色彩浓烈的彩绘。黑色的窗套,与白色的墙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窗子顶上的香布正随风飘扬着,缀着蓝黄红白四色横条,散发出独属于西藏的气息。我小心地往边上靠了靠,土黄色的窗棂弯曲地盘踞着,每一小格都是简单却不同的样式。
窗台上摆了几个盆栽,种的好像是格桑梅朵。虽有意无意地遮挡着我的视线,但我还是不敢乱动。窗户开得很低,我只得保持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难度的姿势。
这里是我误打误撞才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竟然一连几天都看到他在屋子里静虑,而且每天都是这个点。所以……唉,我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也觉得很没品,可每天还是照做不误。
咝,我暗暗吸了口气,这才蹲了没一会儿,小腿就开始酸麻了。下意识地探头往里看了看,他正盘腿坐在卡垫上,闭着眼,神情淡然,面部曲线甚是柔和。
我忍不住凑近了些,伸手将盆栽往边上移开。不料“叮”的一声,瓷盆撞在了一起,声音虽然轻,可在这闷闷的午后却显得格外清晰。我一愣,猛地低下了头,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谁在那里?”一个略带惊觉的声音传来。
第10章 脚伤
我吓了一跳,想撒腿就跑,可刚站起来,脚下却一软。“啊……”我低叫了出来,被迫连滑了两个台阶,脚腕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传来。试图站起来,可怎么也动不了,急得我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支呀”一声,好像是开门的声音。我涨红了脸,埋着头,怎么也不敢往后看。身后一股气息传来,未及反应,眼前猛地一暗。我抬了抬眼皮,仓央嘉措正站定在我面前,见我捂着脚腕儿,不禁俯下身子来,“怎么了?”
我低低地说,“脚崴了。”
“还站得起来么?”他轻声问,目光柔柔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像不行。”
他皱了皱眉,突然眼前清俊的脸越放越大。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视线一晃,一阵淡淡的佛香味扑面而来。等定下神,才发现身子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我大惊,抬起眸来看他。突然发现我们离得近近的,仿佛我只有稍微动一下就能触碰到他。脸上一烫,我不由地低下了头,两眼盯着他的胸膛,目光说什么都不敢再上移半分。
他抱着我走进拉让,动作轻柔地将我安放在软榻上,“把鞋子脱了。”
“哦。”我点了点头。
看着他走到藏式方柜旁,拿了个木盒子出来。我小心地扯着鞋面儿,动作甚是艰难。他取出药膏走了过来,见我一脸痛苦,犹豫了一下后,弯下腰替我脱去鞋袜。
他伸手轻轻捏动起了我的脚腕儿,好痛,我强忍着泪水,拳头紧握。他见我如此,又放松了些力道。
“是不是断了?”我叹了口气,不由地悲从中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没有。”
“那怎么会这么痛?”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住他。
“你蹲了多久了?”他突然问道。
我一愣,偏过头不去看他,低低地说,“就一会儿。”
“是么?”他很随意地挑了下眉。
我羞愤地低下了头,万分不想理会他话里的真意,这种褒贬不明的话比直接讽刺的杀伤力大多了。正胡乱想着,他突然放开我,到圆木桌边取了药膏,又蹲下来,慢慢地替我抹上。看着他这么毫不避讳的,我不禁迷糊起来了。民间传说他是个大情圣,整日寻芳猎艳,难道是真的?我紧紧地盯着他,无意识地问,“你……有没有碰过女人?”
他一愣,垂了下眼睑,可还是面色平静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你是这么对佛家弟子说话的?”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