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点了点头,取了块酥酪糕慢慢地咀嚼了起来,可吞咽了半天儿,喉咙里越发得干涩,实在吃不下去,偏头看向了毛伊罕,“你给我拿些马奶酒来。”
“好的!”毛伊罕忙地伸手去取圆桌上的铜酒壶,来回晃了晃却听不到半点儿声响,不由说道,“您先等一会儿,我去酒窖子里打一些来。”
虽没有非得喝上马奶酒才行,可见她忙地转身走了出去,我也没出声阻止。就着酥油茶,艰难地将嘴里的半块酥酪糕咽了下去,我托着腮帮,漫无目的地透过狭小的窗子望向屋外。
七月的拉萨,阳光热烈,空气中飘浮着高原特有的干燥与闷热,蚕茧似地将人团团围住。在屋子里静坐了没一会儿,额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我拿来湿巾子擦了把脸,径自走到摇椅边,躺下小憩了起来。半眯的视线里,悬在门框上的绸帘子不住地被风吹得轻微晃动,屋外的热浪一丝丝地自帘缝儿中钻进来。
就这么过了许久,帘子却一直未被掀起。等得有些心焦,我偏头换了个睡姿,刚想蹬动身下的摇椅,门外却“啊——”地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我一愣,这声音似乎是毛伊罕的,来不及多想,脊背已经惊觉地僵直了。忽地眼前的绸帘儿被一股大力掀了起来,闻声望去,毛伊罕正束手束脚地走进屋子里来。刚有些诧异她的走姿,眼光儿上调,却见一只男人的手正死死地捂着毛伊罕的嘴,而那手掌上方,小丫头的双眼因惊恐而大睁着。
我吓得一哆嗦,脑子里顿时一片儿空白,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只能木讷地望着毛伊罕被推着踉跄地走来。绸帘子被彻底甩到了门外,紧张地将目光移向毛伊罕的身后,我一怔,登时惊愕地从靠椅上跳了起来,“扎西平措?!”
他闻言朝我看了过来,只是脸上的神情依旧跟冻土似的,“是我。”望着那英俊的面容,我的心头又惊又喜,以最快的速度将心情调整过来,我大步地走到了他身边儿,“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要我来带你走。”扎西平措冷冷地说道,目光转向了正不停地呜呜出声儿的毛伊罕。我一顿,赶忙儿掰开了扎西平措的手,“哎呀,她是我的小丫头啦!你别这么粗鲁啊!”
“唔……”摆脱了束缚,毛伊罕“呼哧”地喘了口气,看了看扎西平措,顿时害怕地躲到了我的身后,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姐,他是谁啊,他好可怕……”
我听了不禁哭笑不得,回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我弟弟啊,长得这么帅你也会怕?”毛伊罕一愣,探出脑袋来朝扎西平措的面上瞄了一眼,脸蛋儿蓦然一红,头又立马缩了回去。
我被她的神情逗得“扑哧”一笑,突然感觉扎西平措的眼风儿扫了过来,这才肃了脸色,“你跟我走。”听到他的命令,我边点头,边回身看住毛伊罕,“好丫头,我要走了……”话未说完,毛伊罕却是眼圈儿一红,“小姐,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顿,使劲儿吸吸鼻子,伸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会了。好丫头,你要保重啊。要是汗王问你话,你就说被人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我会的……小姐,您也要保重啊,我…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这儿,走了也好,也好……”毛伊罕呜咽着声音答道,红红的脸颊上湿了一大片儿。
我揉了揉眼皮,不敢再看她,索性狠心地别开了眼儿。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取出黄杨木雕,伸手塞进衣袖里,我望向扎西平措,“走吧。”见他默然地点了下头,我忍不住回身朝毛伊罕望了一眼,对着她笑了笑,这才转身迈步走向门外。
不经意间往屋子里扫了一圈儿,竟发现心头生出了几丝留恋。素来不喜欢这无法自控的伤感,我咬了咬牙,伸手挑起了绸帘儿。正急急地想冲出去,面前的扎西平措却是脚步一顿。我愣怔,目光擦过他的肩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吉达狞笑的面容。
“臭小子,能将我毫无防备地打晕,倒真有两下子啊!”吉达轻微地转动了下脖颈,右手上的皮鞭在石地板上“呼啦呼啦”地转着圈儿,“只可惜打得偏了,力道再重也没用!”
扎西平措冷哼一声儿,嘴边扯出一抹讽笑,“哼,我只是想留你一命,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需要。”
“你——”吉达登时一怒,手中的皮鞭越发凶狠得在空中挥舞作响,“好你个臭小子,今天不给你些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一鞭子又疾又狠地甩了过来,扎西平措伸手将我推开,一个翻身躲开了鞭尾。
吉达不甘心地拧起了嘴角儿,手里的皮鞭不住地挥舞转向,回回都朝着扎西平措疾甩。扎西平措一边避退,一边伺机还手。望着两人缠斗的身影,我急得出了一脑门儿的汗。眼见着“啪”地一声儿,扎西平措的袖子上被甩出了道口子,我再也耐不住性子去冷静旁观了。
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高吉格日正倒在墙边,掉落在一旁的铜酒壶里,马奶酒还在不断地往外流淌。顺着流向望去,我一个激灵,急急地跑到高吉格日身旁,伸手扯下了他腰间的马头弯刀。
“扎西平措,接着!”趁着他应付有余的时机,我连忙将手中的马头弯刀抛了过去。扎西平措从容一接,弯刀蓦地出鞘。又打斗了几个来回,吉达突然手臂一松,手中的皮鞭被扎西平措打飞了出去。他刚有些愣神儿,马头弯刀已然抵上了他的喉咙。
扎西平措伸手扣住吉达的脖颈,冷声说道,“带路。”吉达眸光一闪,不甘心地扯了扯嘴角儿,“真是贵人多忘事,刚进来就不记得怎么出去了?!”
闻言,扎西平措将目光转向了他,“我是说密道。”吉达顿时白了脸色,迟疑了半晌儿,直到额上青筋隐现才开口说道,“跟我走吧。”
扎西平措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随即押着吉达往石子路走去。我匆忙跟了上去,可走了没几步,耳边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儿。我一愣,抬起眼时,一群蒙古兵已经四散着将我们团团围住……
第97章 死别
“大胆刺客!竟敢私闯汗王府,还不束手就擒!”正前方的兵头手握着蒙古刀,气势汹汹地说道。扎西平措没理会他,而是伸手将我拽到了身边。我看了看他,想开口说话,嗓子眼却被铅块儿堵住了似的,疼痛与不安来回交替着。
“让他们退下,我不会要你的命。”扎西平措压低了声音朝吉达说道。吉达闻言嗤了一声儿,眼光扫过我,又转回扎西平措身上,“你把人带走了,汗王一回来,我照样会没命!”
听到吉达抬高的嗓音,对面的兵头握了握手中的蒙古刀,锐利的眸光射向周围的蒙古兵,似是传递着什么信号。我正暗暗担忧着,扎西平措却只是冷冷一笑,抵住吉达喉口的马头弯刀一紧,吉达顿时响起了一丝吸气声,“不照做也可以,我现在就要你没命。”
“你——”吉达有些恼怒地纵起了眉,可见扎西平措一副冷漠的神情,却迟迟没有说话。低头思索了几秒,他转动了下眼珠低声说道,“也行,不过我必须跟你们一起走。”
扎西平措似有所料地看了他一眼,吉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恼,匆匆别开眼,却跟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儿,“鼠辈。”我低低地说道。吉达顿时面色铁青,双手握拳地盯住了我。莫名有些害怕,我赶紧往扎西平措身后缩了缩。
扎西平措没有说话儿,只是手中的马头弯刀又是一紧,吉达登时表情痛苦地吸了口气。我刚想朝他看去,却见扎西平措嘴角儿一掀,眼光凌厉地望住了眼前的兵头,“这位兄台怕是误会了,我本无意伤人,自是担不起刺客二字。也未带走汗王府一物一什,更算不得盗贼。”说着,目光朝我瞥了一眼,“至于我身后这个女人,她本就不是汗王府中之人。还请劳烦各位让个路,刀剑无眼,否则我也没法保证这手中之人会不会因此丧命!”
“这……”那兵头听得一愣,神情犹豫地望住了仍在拧眉忍痛的吉达,想来他在蒙古兵中的品阶必定不低。吉达仰起了脖子,试图躲避喉间紧顶的马头弯刀,“你们还不快退下!这个女人本就是汗王吩咐了要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