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然瘪了瘪嘴,说:“我要你身心健康。”
肆意乐了,说:“你这什么中老年祝福啊,我身心健康着呢,我今天就不抽烟了行吗?明天我就去学校,我知道我生日要什么了,你给我送名校大讲堂网课套餐吧,行了吗?”
“···行。”葵然答应后突然想到什么,认真道:“你别忘了我,不能忘了我。”
肆意震惊道:“你在想什么呢?再胡扯见面打人了!”
葵然很坚持:“反正你不能忘了我。”
看到他的背又绷起来,朝帆伸手横到面前,说:“可以了。”
“我不想挂···”
葵然头也不抬,肆意在那头说着“我也不想”又听到抽噎的声音,放慢了语气哄:“宝贝儿,不想挂就多说点儿话,别尽哭了。”
朝帆耐心道:“我得带着点进展,不然没法跟你妈妈交差,葵然。”
葵然把脑袋埋进臂弯,声音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肆意···肆意我要去吃饭了,你记得你答应我的。”
“嗯?”肆意愣了愣,呼吸扑上听筒传入葵然的耳朵,沉而深远,然后他又笑起来,说:“好,你去吃饭,我也去吃饭,数三声我们一起挂,没说完的见了再说。”
葵然脑袋在臂弯拱了拱,当作点头,肆意率先在那头说:“一。”
葵然并没有按照约好的应和,肆意沉默了几秒,音调陡然提起来,像倒豆子般的一气呵成。
“不数了下回见面你可以骂我,挂了!”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出国”两个字,好像不提就可以不存在。
(四)
手机吧嗒掉上桌,葵然维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朝帆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把手机夹着装进兜里,问:“葵然,我想帮你解决问题,现在你可以跟我聊聊了吗?”
屋里安静无声,刚刚那个活灵活现的葵然仿佛是假的。
“你知道这样不对但你还是去做了,不惜一切,现在却能立刻听妈妈的话停下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葵然突然说:“我哭的好累,不想起来了。”
声音闷在里面听不清情绪,朝帆半蹲下来,抬了抬他的胳膊,葵然歪歪斜斜的挂在朝帆身上,手臂耷拉着看不到表情。
这样的情景让朝帆动容,依赖自己的葵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孩子身体很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他温度。于是他不再急着对话,安静地抚摸葵然柔软的发丝,直到听见葵然说:“为什么会是我跟肆意呢?”
手下的动作停顿,那幽魂一样的声音让朝帆有些焦急。
“对不起葵然,但我想说的是——”
“为什么是我们!”
颈间传来钻心的疼痛,葵然的手在朝帆出声之前捂了过去,但他很快开始发抖,所有的伪装在与肆意通话的那一刻都不复存在,他恨很多东西,恨很多人,恨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面前的铁网,他恨不得现在就箍着面前的人破窗而出。
殷红的血涌出来浸湿了衣物,幸好不是大动脉,朝帆才得以拨开葵然的手一把将那些“凶器”除去,带了血的牙签稀稀拉拉散落地面,窒息感上涌淹没了疼痛,朝帆看着抖成一团的葵然咬着牙问:“你存这些要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妈,我不想去精神病院。求求你···”
围墙碎了,葵然站在孤岛,发出孱弱的求救信号。
第32章
(一)
“葵然,说话!为什么要留这种东西?你有自杀的想法吗?”
大多数有自杀倾向的人在真正实施之前都会有意或无意向亲友抛出求救信号,朝帆深知这一点,忍着疼痛直接跟葵然点明,但葵然除了哭着说自己不要回精神病院,什么也听不进去。
朝帆打开衣柜随便扯了件T恤压住伤口,想要弄掉地上的血迹却发现疼痛愈演愈烈,牵连着整条胳膊都难以活动,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着。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朝帆喘着气斜靠着墙对葵然说:“半个小时后你妈妈就会叫你吃饭,镇定下来,葵然,如果你不想被发现的话。”
“撑得很难的时候就想想肆意,他妈妈不在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只有你而已。”
朝帆避免了说教的语气,轻声的,不断灌输,像在哄一个不讲理的幼儿,葵然吸取氧气般的深呼吸很多次,眼神终于能够聚焦。
“如果你还愿意听,现在,用我的手机帮我叫辆车,然后把地上的血迹清理掉,我答应你,不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
“冷静下来,你一定不希望你妈妈看见我们的谈话结果是这样的。”
朝帆看着葵然突然闷头清理地板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想到凶案现场被害者指挥加害者抹除人为痕迹,但事实上只要发生,就不可能没有痕迹。就像今天他肩上的坑洞,葵然是用了力,这里一定会留下大小不一的疤痕,但他有些庆幸,因为今天过后,葵然不会再有积攒牙签的机会了。
朝帆像个身怀罪证的逃兵,第一次没有打招呼就匆匆离开葵家,上车后他抱歉的给俞南发消息说医院有急事,然后嘱咐俞南为了预防万一,给葵然切好的水果里不要再放小竹签。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的轻松,肩颈不断传来的阵痛提醒着他——事情有些严重,而现在只是开始,精神病院的经历可能是很重要的线索,但那是在他接手之前发生的事情,现在,他迫切需要找到当时的记录。
(二)
在俞南的印象里,这是朝帆第一次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做饭的时候她没有看手机,所以饭菜都上了桌去叫人的时候才知道,那时的葵然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待她进去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胳膊盖住脸,声音闷闷的问:“怎么了妈妈?”
“来吃饭了。”俞南说:“你跟朝医生聊着聊着睡着了?他人呢?”
葵然打了个哈欠,说:“他有事先走了···我不吃饭了,没睡醒。”
俞南拿出手机看到留言,没说话也没动,站在原地,像要透过单薄的脊背把葵然看穿似的盯了几秒,无果,她默默下楼。
没有像个正常母亲一样劝葵然吃饭的原因很简单——葵然从来不会大下午睡觉,和别人聊着聊着就睡着,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朝帆说的“预防万一”,所有的小事仿佛一根根刺扎上俞南的脊椎,她很疲惫也很无力,不敢问葵然,打给朝帆也没有人接。
晚饭的时候,大概因为沮丧情绪太明显传染了小女儿,葵央吃饭也不安心,明明已经是开始抽条的少女,却因为表达能力不好养成了有些孤僻的性格,没什么朋友又对父母比较依赖,时常表现的像个小孩。
葵央一会儿咬一咬筷子一会儿看看俞南,碗里的米粒几乎没动,俞南只好勉强扯出笑脸,饭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幸好就在这一刻,葵盛安回来了。
这几天他比平时忙得多,公司不能搁下,还要一边联络领养中心,但就像说好了似的,领养中心当年但凡接触过葵然的都已经离职,连高层也经历了大型变动,可以说从上到下早就换血完毕,他只好再托人尝试寻找已离职员工,目前进展缓慢。
平常俞南都会迎上去给葵盛安捏捏肩膀,但今天却只是坐在椅子上问:“怎么样?还好吗?”
葵盛安神色有些凝重,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一眼看到两个人面前纹丝不动的米饭,问:“小然呢?”
“···睡觉。”俞南说完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不信,但他就是要睡。”
葵盛安了然,一口气吐的沉重,说:“那就先把饭吃了,好吗小央?爸爸陪你吃饭,今天看个电视吧我们。”
葵央总算笑了笑,电视打开也没人换台,三个人就着广告声把饭吃完,葵盛安说着“一块儿收吧”,跟俞南一起把碗碟端进厨房,关上了门。
“你发现什么了?”俞南深吸一口气:“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我用最笨也最管用的办法把之前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都做了背调···我就直接说了。”葵盛安捏住俞南的手:“领养中心曾经有个资助人叫黄叶然,她丈夫是朝帆的导师。”
面前的人低下头,葵盛安看到俞南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两根白发,把她揽进怀里,却只是想让她依靠着自己,因为说出的话和安慰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