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
她不语,眸光怔愣,除了耳鸣,什么都听不到。
耶律越瞬间冷目,揽着她的肩膀,照着那冻尸,抬腿便是一脚!
轰咚!
尸体翻倒雪窝,依然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他还要再踹,余小晚蓦然惊醒,一把抱住他的腿!
“不要!求你!他已经死了!求求你!”
耶律越垂眸睨了她一眼,“死,便要死得其所。”
什么?
他没有抽出腿,任她抱着,转而吩咐:“去。”
赵元立时上前,呲啦一声扯开玄睦单薄里衣。
苍白的胸膛显于人前,上面满布斑驳伤疤。
鞭伤,剑伤,琵琶骨穿骨伤……
数也数不清……
她呆怔怔望着,泪水已流干,再也挤不出半滴。
赵元俯身摸了摸他心口位置,突然一个猛虎掏心!
噗!
心口皮肉脆若纸帛,只轻轻一下便被捅穿!
她陡然睁大眼,“不……不要!!!”
疯了一样爬了过去!
松软积雪几次陷了她的腿脚,她□□,依然不顾一切地爬去。
赵元看了她一眼,捅进心口的手左右拧了两下,隐约听到咔嚓一声,手臂顿了下,缓缓拔出。
心口黑洞呜呜灌着风,那手攥着一物,猩红似血。
她木在原地,赵元绕开她,径直走到耶律越近前,恭敬地将那物呈上。
“恭喜王上又成新蛊!”
耶律越接过,迎着日光细细看了看,琥瞳碎光冰冷。
“果然是……血玲珑……”
血玲珑?
余小晚随着歪倒的尸首歪着头,看着那空荡荡的心口。
她记得……
记得那血玲珑……
那还是玄睦翻阅巫族残卷时有感而发,还顺道揶揄了她。
【血玲珑,蛊也,中者,自伤处由内而外被蛊啃噬,不出一日啃尽骨肉内里,独留被钻空的心脏,迎光而望,猩红剔透,如血玉玲珑,故名血玲珑。如此折磨人的毒物,竟被冠上这般动人之名,果然是美人蛇蝎,越美越毒。我说的可对?当之无愧的美人……竹叶青。】
她犹记得当日她还回他一句。
【说起美人,哪个比得过你的倾国倾城?只消往那儿一站,男的女的都要拜倒在你脚下。】
如今,那倾国之姿被冰雪覆盖,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紧闭着,再也不能美目荧光颠倒众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本以为耶律越是没测算好风速,射歪了那一箭,如今看来,竟是为了实验他那新蛊血玲珑是否成了。
那空荡荡的心口,灌着风,骨肉内脏通通……啃噬殆尽。
该是有多疼……
抱歉……
她竟一点儿不曾察觉。
抱歉啊渊儿……
原来你说的心痛,不单单是心里难受……是真的在痛……
【我心口有点疼,不,是很疼……疼死了……你亲亲我行吗?亲亲我……或许就……不那么疼了……】
她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每次都要做这种让自己后悔的事?!
为什么没察觉出他的不妥?
枉她还自认了解他,为什么总是关键时刻辨不出他是真是假?
他甚至都出现幻觉了,幻觉出了那小木屋,为何她还不曾察觉!
你一定很痛,很痛,很痛吧……
抱歉……
真的真的很抱歉……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会不会让你好受一点呢?
眼前模糊一片,脑中混混沌沌,耳旁除了忽远忽近的耳鸣什么都听不到了,扑鼻的冰冷雪气,连嗅觉都给她冻到麻痹。
她无法思考,只是顺应本能歪躺在雪地,与他面对面,少了半截手臂的他,依然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她缩进他的怀里,捧上他冰雪覆盖的脸,眼泪汹涌而出,未流入鬓发已然冻结。
说好了让你亲个够的。
你这傻瓜。
我现在就在这里啊……
为什么你一动不动?
算了……
还是我来吧。
亲一亲就不痛了。
这可是你说的。
亲一亲就不许再痛了,就给我张开眼,给我笑,给我说话,不管说什么,我都不生气,不管说什么。
她颤巍巍靠了过去,冰雪覆盖的脸勉强还能辨清五官,他的唇近在眼前,只要再一点就……
呼唔!
身子突然一轻,再度被人掐在腋下抱起。
耶律越的声音冰冷冷响在头顶。
“这般寒天,你的嘴唇是不想要了吗?”
寒天,嘴唇……
对啊,这般寒天,当真贴上去的话,定会冻粘住吧。
呵呵……
那样也好,真真儿就成了亲个够了……
她吃吃笑着,看不到身后耶律越蹙起的眉心,也看不到赵元厌憎的视线,只看到雪窝陷了个小坑,一颗红艳艳的心脏半埋里面,随着风过,光泽微变。
渊儿的心!
那是渊儿的心!
她挣扎着推开耶律越,扑进雪窝,捧起了那颗心脏。
好冰,好硬,好重……
啃噬得仅剩薄薄一层的心脏,灌满血水,冻结成冰,难怪会如此鲜红如血。
耶律越蹙眉,探手要夺那心,她赶紧搂紧怀中,不住摇头。
“别!别碰!他会痛的!他一直都说心好痛,他说他心好痛!别碰,谁都不许碰!”
耶律越的眉心蹙的越发紧了几分,淡淡道:“他死了,你的心可是也死了?”
她瞬间瞠目,抱着那心脏不断向后蹭去。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他只是痛了,心痛了,我吹一吹便好!他才没有死!”
说着,她竟真捧起那猩红欲滴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吹着。
“呼呼——吹一吹,痛痛飞走了,不痛了,吹……不要!他会痛!还给我!”
耶律越一把夺过,猛然甩臂掷出!
心脏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茫茫雪原。
嗡!
余小晚脑中瞬间炸裂!
什么理智冷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他的心好痛”这唯一的一件事!
她疯了似的爬起来便去找。
一路跌跌撞撞,几次扑进雪窝,爬起来接着找!到处翻,到处刨!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明明看到飞来这边的,为什么偏偏就是找不到?!
在哪里?在哪里?究竟摔到哪里了?!
玄睦!渊儿,渊儿啊!!!
啪!
颈窝突然一痛!
眼前黑了。
恍惚间仿佛听到赵元在请罪。
“冬衣太厚,睡穴不易,只能手刀,请王上恕罪!”
意识渐渐模糊,她缓缓合上眼。
渊儿,你这骗子……
果然是大骗子……
从未有过一句实话……
说什么想把心掏出来给我瞧瞧,上面全是我的名字……
哪里有?
根本什么都没有……
罢了……
原谅你了……
突然好想唱曲儿啊……
我再为你唱那双笙《故梦》可好?
谁的……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
数九寒天,大雪封城,皇宫大殿关门闭户,朝中冬沐,惯例九日,文武百官一同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连日休憩,哪怕窝在被窝出不得门,也是好的。
宫人侍卫们倒是不能闲着,终日辗转宫中,到处都在传着小话。
【王后傻了。】
是的,王后傻了。
膳房的宫人说,每次往寝殿布膳,都能看到王后呆滞地靠在床边,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浣衣房的宫人也说,王后来了葵水,却连经带都不晓得用,一日换数次衣袍,从内而外,沾没沾上血都换。
守门侍卫更是说,王上的脾气越来越差,与往日的威仪稳重天差地远,每日都要发怒,砸了不知多少精贵物件,次次都与王后有关。
他们都是看热闹的心,只有赵元是高兴的。
他的爷终于不再受那妖女蛊惑,甚至都没再碰过那妖女,每日挑灯夜读到深夜,晨起又早早便唤了宫人梳洗。
还没等他高兴两天,妖女自杀了!
这么大的事,倒是没多少人知晓,凡是知晓的都被封了口,敢传出去一个字格杀勿论。
刚得了消息时,他还震愕了瞬间,觉得她有些可怜,可待看到自家爷为了她昼夜不休守在榻边,他又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