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笔,唰唰书下几字,小言儿趴着桌子要抓,沐十一赶紧将他抱起,撂起来举高高。
“舅舅抱!乖!”
“好了。”
“欸?这般快?”
不过才撂了一下,余小晚竟已写好。
沐十一抱着小言儿歪身细看,信封竖着三字——罪己书,信也只有一句。
【莫非因我而死,万死难辞其咎,你不必管我。】
“这……”沐十一为难的睨了她一眼,“这只怕公主不会答应。”
余小晚装好信,淡淡道:“玄帝此人我十分了解,我越是哭喊着让他来,他倒担心有诈,未必肯来,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沐十一颌首,“那好,我给公主送去。”
眨眼又过了两日,耶律月伤情稳定,忙碌筹备着应敌之事,阖宫上下处处紧绷,问了沐十一才知,拓拔呼和半月前控制了整个督查司,本是想将耶律越驻派监督拓拔呼和的两万精兵收为己用,却不想,他们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耶律月瞬间便慌了,耶律越大军压境,拓拔呼和已去应敌,万一他们直奔边境,来个里应外合,这腹背受敌的,岂不是必输无疑?
一时间,临时加盖城墙,四处搜运菜油,粮食药草全都备上,全城百姓,无论富贾平民,家中不准私藏粮草,否则格杀勿论,全都交到国库,统一发放。
余小晚关在深宫之中,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任他们忙翻了天,她只管领好儿子。
夜深人静,宫外还在忙碌彻夜不休,宫内却已是万籁俱寂,沐十一一如往日睡在外殿,方便监视,余小晚搂着儿子在榻上睡得正香。
吧嗒!
儿子不老实地翻动了下,小手打在她脸上。
她向后挪了挪脑袋,继续睡。
吧唧。
依稀有什么软软韧韧贴上她的脸。
儿子睡觉一贯不老实,她又向后挪了挪,却不想,那软韧之物也跟着挪了挪,却是从脸侧挪到了唇上。
唇?
余小晚迷迷糊糊的,依稀觉得有些不对。
那柔韧微动了动,柔韧湿润,还有些……烫!
她猛地睁开眼!
远山眉,桃花眼,猩红的血瞳含着笑,驿动着点点碎光,背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死狐狸?!
为毛离得这么近?!
唇上一动,她骤然反应过来,上手推开了他。
“你!”
死狐狸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言不发指了指大开的窗。
偏殿空荡,一点儿声响外面都能听得极为清楚,便是她方才压低了嗓音,也未必不会惊动沐十一。
为防言儿突然醒来,玄睦点了他的睡穴,这才俯身抱起她。
一路逃出皇宫,余小晚只顾惊讶他利落身受,直到被他塞进油桶,才问了一句:“你的轻功无碍?”
就是胳膊腿儿断了接起来多少还会有点影响,不敢用力什么的,这全身筋脉俱碎,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玄睦低头凑到桶里,“疼,疼死了,一运动就剧痛难忍,快亲我下给我止止疼。”
这死狐狸,这么久不见还是没个正经!
余小晚照着他的脸就呼了过去,“还不出去,小心一会儿追兵过来。”
境况危急,玄睦也就玩笑了那么一句,赶紧抽身而出,盖上桶盖。
轰咚!
还没盖严,桶外突然传来一声钝响。
她赶紧推开桶盖察看。
玄睦扶着桶壁半跪在板车上,挣扎了两下都没站起来。
余小晚愕然,“你怎么了?”
玄睦仰头笑道:“太久不见你,一时激动脚滑。”
又是这般轻浮不着调的话,余小晚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玄睦虽笑着,可撑在桶壁的手却暴着青筋,额角冷汗映着遥远的城门灯火,碎光闪动。
这蠢狐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说谎,让她……防不胜防。
鼻子隐隐有些泛酸,她动了动唇,顺着他斥了句:“没正经。”
复又蹲回桶中。
又等了片刻,玄睦才站起身,盖好了桶盖。
一路有惊无险,出了城门不远,换了青骢马,疾驰整夜,到了一处零散的夷族包,如穿越前见到的蒙古包般。
玄睦翻身下马,将她抱下,一同进了一处夷族包,这才暂得喘息。
余小晚放下儿子,先让玄睦解了睡穴,穴道解了,可儿子却并未醒,依然睡得香甜。
她总算得空问了他句:“你怎会跑来救我?”
玄睦靠坐帐边,探手摸了摸言儿的小脸儿,这才自怀里摸出封信摇了摇。
“爱妻相思成疾,爱子思念父亲,我如何能不来?”
“啊?”
接过那信瞧了瞧信封,并未瞧见“罪己书”三字,倒是书着“思君”二字,字迹同她十分相似。
抽出信展开。
【血瞳鬼眸曝身世,为求自保投月营,妾思君来儿思父,只盼一家早重逢。】
结尾还有落款。
【妾秋水泣书】
这,这这这……
一看就是假的好伐!
旁的不说,但那个自称妾玄睦就该看出才对。
“这并非出自我手。”
玄睦颌首,“我晓得。”
“那你还?”
玄睦摩挲着言儿的小脸,抬眸睨向她,半绾的青丝随着篷缝钻进的小风浮浮摆摆,不见轻佻,眸光澄澈。
“便是假的,我也高兴。”
一个素来轻浮不正经之人,突然一脸正色地说出这种话,余小晚下意识地想转开视线随便说句什么转移话题,却不想,玄睦又开了口。
“你不曾思念成疾,我却是,我想你了傻蛇,你可有想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
她……她自然是想过他的,昨个儿还想过他何时会收到信。
自然,她是不能说想的,可又不好说不想,到底该怎么说?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好,一孕傻三年也罢,总归平日里根本算不上的难题,此刻却成了难题。
她突然不知该回他什么,可这会儿再转开视线什么的,又错过了最佳时机,都对视了这么久了,突然转开反而更尴尬。
怎么办?
不管怎样,总不能一直这么对视下去,尤其那血瞳波光粼粼,不正经时妖冶勾人,真正经起来,又干净的让人不忍伤害。
“呃……那个……”
儿子突然踢了踢脚,哇呜哇呜哭了两声。
她如蒙大赦,“言儿醒了!言儿言儿,哦哦~乖~娘亲在这儿,不哭。”
儿子好样的!救娘亲于水火。
耳畔传来一声淡淡轻叹,玄睦转头,随着她一同看向了小言儿。
阳光透过帐顶斑驳在那肉呼呼的小脸上,小家伙儿打着呵欠张开了眼,长睫卷翘,蝶羽般扑闪了两下,看了看娘亲,又好奇地望向一旁的玄睦。
单只血瞳对上一双鬼眼,一模一样的朱色,分毫不差的清透,都如鸽子血般美丽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狐狸眼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探手抚上。
“鬼眼……他竟真的同我一般,有这一双鬼眼!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睦抱起小言儿径直出了夷族包,映着远处初升的朝阳,他仔仔细细又看了看。
是血瞳,真的是血瞳!
映夏端着饭菜过来,也是一怔。
“这娃儿……少主!感谢老天,主上有少主了!”
映夏这么一咋呼,众人哗啦啦都拥了过来。
“真的嗳!这眼真好看,好像抠出来玩玩儿。”
“去!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吓着少主!”
余小晚也跟了出来,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不是!真不是!这不是主上儿子!”
众人齐齐看向玄睦。
照样暖暖打在他脸上,映着他眉飞色舞的笑,“她说不是便不是。”
余小晚好想掐死他!
“本来就不是好不好!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玄睦点头,冲众人依然笑得如沐春风,“可不要乱说,她是耶律越的妻,怎会生我的孩子。”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余小晚的神情满是同情。
映夏过来抱了抱她,“耶律越忒不是人,当日那般强娶你,害得你如今这般为难,你莫怕,咱们都是自己人,都明白的,绝不会有丝毫看不起你。”
不是,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余小晚拼命解释:“不是,真不是,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