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她觉得海贸有趣又有银钱可赚,就可以花大量的时间学习钻研,投大笔的钱参股海贸,在海外之国购地开铺,若有机会怕是还会想要亲自前往游历,她在京城开了家铺子,专卖异地风情的各种图书画册,都是她亲自搜罗甚至编撰的,她知道江南水患,就搜集了很多的资料,就是后来户部和工部准备的材料都是经她的手整理要求补遗的......”
“但她做这些都只是兴趣所致,并不是为名为利,只是因为喜欢,就要去做。还有,她出身有些特别,不会喜欢侍奉公婆,更不可能喜欢大家族宗妇该要承担的那些繁文缛节......你觉得,纵使没有太子殿下,她适合你吗?”
郑绪微微皱了眉。
他转头看向大长公主,道:“若如此,她更不适合太子殿下。”
大长公主摇头,看着他,语气认真道:“不要理会太子殿下。本宫只是在问你,若你们中间没有太子殿下,你觉得,她这个性子适合你吗?她想游历天下,你能抛弃家族的责任陪她周游天下吗?”
“她率性而为,你可以护着她,纵着她,让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郑绪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之上。
不能,他当然不能。
若是在昨日之前,他可能还会想一想这可能性,期冀着总能寻到一个合适的节点。
可是在经了昨日之事之后,在得知祖父和父亲都是被人害死之后,他所有的感性和天真都已经被一夜磨杀。
他要背起的是一个家族。
要承担的是一个家族复兴的重任。
而他的妻子......他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根本就不能再由他自己的喜好来决定。
他的妻子会是郑家的宗妇。
上面有他的寡母,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祖母。
他再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阮觅,看着那一副原本沉重的画面中,像是能给人带来希望的风景,默了一会儿,就沉声道:“不能。公主殿下请放心,明禾县主人品贵重,心地良善,末将只是敬慕她,绝不敢有任何肖想之情。”
嘉宁长公主点头。
这孩子还真是个通透,有担当的好孩子。
他能看明白就好。
她只是希望他能解了这个心结而已。
她转身也看向远处阮觅,才慢慢悠然道:“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她,是不是很奇怪?”
郑绪没出声。
长公主便继续道,“那是因为她在京中之时并不是明禾县主。”
“她实际是太子殿下的原配夫人阮夫人。她还育有太子殿下唯一的子嗣。”
郑绪:......
他一时又是惊一时又是心堵。
也幸好,他没有对她有什么造次之举。
若说他心中原还对太子爱慕明禾县主这事存着些难以纾解的阴影,那就是他知道太子早就已娶妻生子,据说还对那位夫人十分宠爱。
哪怕他是太子,也让他觉得她就这样嫁给他,实在是太委屈她。
就算是皇后也不行。
这天下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渴望那份尊荣的。
可若是明禾县主就是那位夫人......
他苦笑。
那太子殿下可真的是比传闻中还要看重她,不是宠爱,是爱重。
平心而论,就是他,也不可能做得到。
就算他有心。
但背负了祖父和父亲的死,背负了整个家族,他自己的感情已经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可太子殿下背负的难道比他要轻上多少不成?
*****
阮觅给灾民看诊了半个时辰。
赵允煊就在旁边陪了她半个时辰,看着她看诊一句话都未多说。
直到时辰到了,她撑着桌案起身,他才伸手去扶她。
阮觅扫了他一眼。
现在就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可真是......
但一来她是真的累了,二来他这样的人,打定主意又哪里会许别人拒绝,这样在外面拉拉扯扯更是难看,所以她便索性由了他。
及至到了马车前,却不想他扶着她上了马车之后竟也坐下了,然后放下了车帘就命外面的马夫行车。
阮觅:......
她呆了一阵就道:“殿下,你不骑马吗?”
赵允煊看了她一眼,道:“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里去江阴,觅觅,我想跟你多呆一些时间。”
阮觅不出声了。
想到他这样马不停蹄地从京城奔到陵江,昨夜一直在军营,白日里也片刻不得休息,明日又要赶去江阴,还有京城......就算这人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样不停息的转。
她心里软了一些下来,就是想从他手中抽开的手都忍住了。
虽然被他握得有些难受。
她没出声,他后面也没再说话。
待马车入了城,她转头,刚想说一句“殿下,你注意身体”,却发现这么短时间,他竟然已经闭眼睡着了。
看着他眼下的阴影,她愣了一会儿,话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想从他手中抽开手,可是稍一动,却不想被他握得更紧了。
她轻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随着他去了。
*****
马车直接驶回了他们的住处......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昨日知府大人原先要给赵允煊另外安排院子,赵允煊当然拒绝了。
然后他就在知府大人的目瞪口呆中直接住进了大长公主和阮觅的那座小宅子。
两人一起回了住处,然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阮觅沐浴完,从洗浴间出来回到房间时竟然看到赵允煊也在。
此时的赵允煊也是一身清爽,连眉目都越发英俊了许多,显然也是沐浴过了。
桌上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不过赵允煊并没用过,他一向不爱这些甜点,只是慢慢喝着茶。
不知为何,阮觅已不像之前那般惧他。
她到了对面桌前坐下。
雪影上前替她斟了茶再退下,阮觅看了雪影一眼,道:“让她给我斟茶,真是大材小用了些。”
就雪影那身功夫,做将军都使得。
赵允煊不置可否,待阮觅喝了一口茶,才道:“这就是你想要过的生活吗?”
阮觅抬了脑袋看他,看他好像是很认真的在问她,虽然心中腹诽,但也还是很认真的反问他道:“殿下,你觉得我是像个傻子还是像个圣人?”
赵允煊:......
阮觅叹了口气,道:“殿下,我现在是明禾县主,陪长公主殿下来赈灾的。在其位谋其职,所以我才会为了安抚灾民日日去城外义诊......事实上,等外面的秩序稳了下来之后,我也不会再出去了。”
“事实上这事太医和大夫们会做得比我更好,还有灾民中也有许多大夫,有很多人也闲着,让这些人都忙起来比我出去给他们看诊更合适,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夫,以前半点看病的经验都没有。”
她出去的作用更多是为了安稳人心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心道,她想要过的生活是吃着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不用担心那点心随时都可能有毒,不用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像是要上战场......她幼时的教育并没有那么高大上。
不过她是不会跟他说这个的。
她看到他微抿了唇,表情有些郁郁,那样子好像还有一点委屈......
简直眼瞎。
她换了话题,道:“这段日子,玄凌怎么样?”
从他出生,她就没离开过他,那小子从小脾气就坏,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很想你。”
他道。
脾气坏得不得了。
若是以他的性子,必然要严加管教的,可是阮觅不在,只要他用那双大眼睛委屈的一瞪他,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心软了,不舍得罚他,只能跟他讲道理......别人说他还不听。
想到那晚他命人带走他,他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他到现在心里还隐隐发闷。
说到儿子,阮觅也默了下来。
其实不仅儿子想她,她当然也很想他。
只有在有了儿子之后,她才越发的理解了她母亲临终的时候看着她的那个不舍眼神。
不是不舍得死。
而是因为知道再也护不了她,只要想到她那么小,就扔下她生活在一群居心叵测的人中间无尽的担心和心痛。
“觅觅,”
他柔声道,“等这边事情安定下来,你就和姑母早点回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