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相加,重重层叠之下,曲阴网恐怕已经不再如清浅当初以为的那样,它不再会被人控制,就成了“那东西”……
……
张嘉牵来了两匹马,也备了干粮。
江渚瞪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与你一道去千仞寺!”张嘉爬上马背。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去,何必去添乱子!”江渚没好气地也上了马,喃喃道了一句,“萋斐是我的,命里早已注定!”
“你一个要出家的人,何必染红尘?”张嘉先行策动了马匹,朝着洛阳方向,“你应当在寺中潜心修行,普度众生,如此一来可千古传颂,死后都有人日日香火供奉,成就美名。”
“谁说我要出家了,我才不出家!”江渚见状,急忙也跟了上去。
“你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那些僧人,你不出家难道我还出家?”张嘉白了他一眼,“况且我记得你有个身形微胖的师兄对她说过,你和萋斐之间并无那缘分,你的命数早已注定,还说我是她的良人……”
清泽这混蛋究竟是站在谁那边的啊!
江渚腹骂了一句。但转念又想,清泽这样对张嘉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在这群人眼里,他终将是必定会皈依佛门的。
江渚咬咬牙:“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浑说一通罢了,你还真就听进去了?况且你家中父母不是还卧病在床吗,你如此跑出来,还有良心吗?”
“你那师兄都说了他们没事,”张嘉道,“况且害了他们的凶手,我一定要亲眼见其伏诛!”
说话间出了长安,沿着官道一路向东,沿途上江渚时时能见到似有打斗过的痕迹,也不知究竟是那东西和清沐交上了手,还是叶萋斐并无恙,只是为了救清漠而追了那东西离开?
若是后者,那自然是最好的。就怕是那东西凶残无度,难以克住,到头来伤了她,甚至令千仞寺都难逃一劫。
他下马仔细地看过那些痕迹,又向官道旁一些客栈住家探听情况,却无一例外地都被匆匆告知“不清楚”、“不知道”,然后就紧闭了门窗,大气都不敢出。
“可这明明就是有人打斗过的啊,怎么会不知道呢,”张嘉拿起一块被劈成两半的木桶,“难道是……”
“夜半三更,非人所为,他们定是看到了什么不敢说的东西,”江渚叹了口气,“继续往千仞寺吧,只希望萋斐无碍。”
可那黑雾纵纵然可怖,但外人看来也不过只是团黑气罢了,万万到不了令人恐惧的程度,莫非还有别的东西妖魔鬼怪,行尸走肉?
于是他又瞥了张嘉一眼:“你若是害怕的话就趁早回去吧,免得到时候也被吓成了这样子,可有损你张家公子的形象!”
张嘉听他方才那番说辞,心中免不得多了些惶惶,苍白了一下脸色,迅速地挺了挺腰:“我又不是……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东西……有什么害怕……害怕的……”
话这样说着,嘴上却是结结巴巴。
江渚轻笑了一下,思虑多了一层,但还是翻身上马,对张嘉道:“既然不怕,那就上马赶路吧。”
第52章
一阵震荡让叶萋斐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有东西正在乱撞着洞口,洞顶的石屑杂草之类的东西正扑簌簌地落下来,洒了她一头一身。
她慌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那洞口处探去。
透过众多石块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不过是一只横冲直撞的幼崽野猪罢了,瞬间安下了心。
只是如今她不敢轻易离开这个山洞,一则那东西实在可怖,二则清漠根本无法再动弹半分。
她回头看着躺在地上昏睡的清漠,怜悯心起。
清漠两个胳膊几乎都掉光了,耳垂也没了一只,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黑色,双脚僵直,一动便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若是再不救治的话,他定是保不住命了,可是他这样子,就像是个一触即碎的泡沫,根本经不起一点折腾,她万万不敢贸然带他离开这山洞。
“渴……水……”清漠昏迷之中,模模糊糊地开口唤道。
叶萋斐连忙将此前收集起来的一点露水喂到他口中,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微微眯开了一点眼睛,自嘲一声:“居然……要你来照顾我……”
“你在皇城救了我和江渚,算是我报恩吧。”
“可三百年前……我害死了……害死了你的孩子……”清漠闭上双眼,似乎并不想回忆那一段事。
叶萋斐哽咽了一下,并未讲话。
清漠长长吸了一口气,似乎神识清明了一些:“你知道吗,那很久之后,清浅对我说,说他在三百年后会再遇到你的,他还说在他再遇到你之前,他不会出家的……”
叶萋斐愕然。
兀自笑了笑,他继续对她说道:“恐怕连江渚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会一直犟着脾气而不出家,这明明就是前世姻缘和承诺冥冥中作祟,清浅一言既出,变了后世的命相。”
她沉默良久,才轻轻开口:“谢谢你。”
“谢我?”清漠无奈笑起来,想撑住身子坐起来,不料残留的半截胳膊也化为了灰烬,双腿轻轻动了动,裤脚中本有肢体,却也刹那间变得松松垮垮了。
“我命不久了,你自己赶快离开吧,去找他,”清漠苦叹,“我本就活不了了,救你和江渚,也弥偿不了什么。”
“谢你,是因为三百年前他与你说的那句话,你没有告诉永化,”她擦擦眼角的泪,“否则这一世,他恐怕老早就被永化剃度出家了……你瞒了下来,大约也是想维护着他三百年前的这一点心愿……”
清漠脸上已经全部变黑,轮廓开始碎裂,双目也垂了下来。
他用力再笑了一下,似乎双手想合十,但早已没有了双手:“我哪有那么伟大……呵……情爱之事,我不屑……万般不屑……”
说着,就如一阵风吹过。
一身僧袍落在了地上,人已完全没有了踪影。
灰飞烟灭,无有轮回,无有来生,就连魂魄都没能有一分一毫残留在这世间。
叶萋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既恨他,此时却也完全恨不起他来。
捡起他的僧袍,以碎石堆砌为一塔形,将僧袍埋在其间,合十双手,默默地说道:“真的……多谢了……”
……
洞外的野猪撞了石块许久,未能得逞,只能悻悻离开。
叶萋斐估摸着那野猪已经走远,也就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地将那堵在洞口的石块移开。
洞内光线昏暗不明,洞外却是大白青天,只是树木繁茂,分不清是天刚亮还是将要天黑。
她凭借着带着清漠逃入这树林时的印象往外走。
在叶府时,江渚才离开没多大会儿,清漠就醒了过来。
她本想好好询问一下他究竟是因何而受伤,但清漠却是有些失神地一直望着窗外。
但她终于意识到窗外有何不妥之时,那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妖非妖的东西就已经应声闯了进来。
她能从它身上分辨出一些相识的东西,比如……佛珠,僧袍。
但更多的是她并不认识的残肢断体,就像是拼合混杂了无数人和妖兽尸首,有一些浓烈的尸首的恶臭,白瞳中倒影出她的模样,喉咙里发出咯咯咯似笑非笑的声音,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栗。
那东西伸出流着脓的手,想要去抓清漠。
清漠没有还击之力,但避开退后都不能,她只得拔剑挡住那东西。
但力道远不及百千之一,她被重重地弹了回来,摔得浑身生疼。而眼看着清漠一只手已经被它死死咬住,鲜血涌流,她顾不得一切,冲上前一剑朝着那东西砍下,却发现它丝毫不觉疼。
清漠整个胳膊都已经被它吞入喉中,他疼得大声嚎叫起来。
她蹙了蹙眉头,咬紧牙关,在清漠朝她用力点头的瞬间,她提剑将他的胳膊一剑砍断。
那东西受力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急忙搀住了清漠,忍着疼痛,一跃跳下了窗户。
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地穿过大街小巷往前跑。
“喂,出城去……”清漠虚弱地开口。
“知道了。”她应下。
她也担心这东西会伤及无辜。
一路躲躲闪闪,逃出了长安,又躲入了树林间。但两个人都受了伤,根本无法再与它正面抗衡,只能找了山洞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