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萋斐一身红衣阔步走了进来,她便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迎了出去,有些忧心地说道:“亦青,爹亲自押送这一趟去敦煌,本应该十日前就回来了,可现在还未归,我只怕西凉那边战乱,恐怕会……”
“爹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左新站出来说着,还带着些奶声奶气的味道。
“娘呢?”
“娘说要准备些东西,明日去千仞寺进香。”
“那好,我明日陪她去!”
“等等,亦青……”左怡之拦了她一下,“你最近些日子怎会老是往千仞寺跑?”
“我……”
“二姐八成是在寺里遇到哪家的公子,看上人家了。”左新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这是真的吗?”左怡之有些开心,“若真是这样的话,可找媒人去打听一下。”
叶萋斐还来不及澄清,左新就已经接过话去了:“自然是真的,二姐每次从千仞寺回来都是满脸通红了,若不是这个原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二姐饶命啊!我再不乱说了!”
叶萋斐两手扯着左新的脸蛋,左新疼得乱叫。
左夫人闻声走了出来,叶萋斐忙放手。
只听左夫人道:“亦青,明日怡之和新儿陪我去千仞寺,你带一队人往敦煌去,沿途探听一下你爹的消息。”
“我……那好吧……”
叶萋斐本是不情愿,但想起今日清浅所说的话,也知道他后来成了千仞寺的高僧,大约是和她不会产生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而又想着她莫名来到了这家中,被人好吃好喝地待着,若是在这种危急关头还不出面为人分忧,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算算日子,西凉国的国运,似乎也将到尽头了。
清浅的父母还在敦煌,若是能找机会从动乱之中救出他们,也不枉与他两世相识的俗缘。
而要还能再找到机会回到三百年后,那便是更好了。
第37章
一队人马走在风沙之中。
天昏地暗的,马匹也已经吃不消,不断有马跪下地来。
有人对叶萋斐喊道:“二小姐,不如今日走到这里吧,等这阵风沙过去后,我们明日再出发好了!”
叶萋斐被风沙眯了眼,也有些喘息困难,指着前方的小城驿道:“就到那处找个客栈住下来吧!”
客栈中人多,都是往来的商旅,一身尘色,疲惫不堪。
几个镖师叫了一壶酒,喝酒暖身,来除去这初春的寒意。
叶萋斐也觉得身上有些冷,讨了一碗酒,也不想和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起,便自顾自地捧着酒,好不容易寻了一处空位,独自坐下,慢慢品酒。
酒入喉中,有些辣,回味却甘甜。
一旁有商旅在闲聊去了西凉的局势,她饶有兴致地听着。
在她随着李恂去往中原之后,沮渠蒙逊占领了西凉的国都,李恂的几个哥哥纷纷弃甲而逃往了敦煌去投奔李恂。
但无奈北凉军力强盛,进而威胁着敦煌,几人商议之后,放弃了敦煌而逃跑。沮渠蒙逊便派了手下人驻扎下来,取李恂而代之,担任了敦煌太守。
只是这位新来的太守凶狠毒辣,对这些西凉百姓多是□□,对沿途经商的中原人和游牧部落也是非抢即杀。看来左芜一行失踪,正是因为这位新太守的缘故,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喝得醉醺醺的人继续说道:“还好前些日子,有人出面请李太守回来主政了,如今西凉国的君主可不就是这位李太守了!”
叶萋斐侧目。
这些事,后世之人自然是知道,但史书之中却从来未提及过李恂膝下的孩子会如何。
按理说西凉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清浅应当会得到消息的。
他是会留在千仞寺中念经诵佛,还是……
客栈的门被推开,一阵黄沙卷入,三个僧人背着风沙走了进来。
叶萋斐见了人,又端着酒碗跑到一处角落中去坐着。
酒气上头了一些,她有些晕乎,将许久没看过的后世书从怀里摸了出来,翻开卷二就见残篇中写着“不入白马,不闲谈与”的字样。
“来不及了,已经去过千仞寺了,也跟他聊过闲话了……”她舌头打结,自言自语。
又随手翻了后面的一页,上书:“敦煌围困,西凉灭国……不救……不许诺……”
“不救人吗?向谁许诺?”
她哼哼了两声,斜眼看着清浅与清沐清泽一道,向店小二要了房间,又要来三碗水和两份素食。
“清沐……重伤我阿姐,杀我娘亲……我要找机会,让你这一世早点下轮回!”
正想着,也不知是酒气使然,还是三百年后的怨气驱动,她拔出了腰上的剑,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清沐。
这一世的清沐清泽都还未见过她,但还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站起身来,纷纷合上十指。
清浅没料到在这地儿居然能见到她,那日狠下心来说了让她在也别去找他,而他自己却被她那句“你是怕你爱上我吗”搅得心神不宁,唯恐是动了尘念,才在收到了西凉的讯息之后启程前往的敦煌,免得与她同在一城时多有妄念,但谁知道才进入河西走廊,居然会在这客栈中遇见。
难道这便是那命中的情劫?
连逃都逃不掉?
……
叶萋斐脚下不听使唤,手中的剑也是拿得摇摇晃晃,一步一踉跄。
清沐和清泽以为只是喝醉了酒,便松下了警惕,没想她一步步走到清浅的跟前,身子一晃,直愣愣地就扑到了清浅怀里,手中的剑落地。
清沐和清泽立马面无血色。
清浅推开也不是,扶着也不是,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到她口中的酒气扑在他的鼻息间,令他也不禁感到了几分迷醉。
她抬起头,像只小兽一般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微微张开双眼,似笑非笑,竟有几分酒醉后的妩媚。
他低头看着她这模样,脸上绯红。
正当清沐和清泽准备不顾戒律地去拉开她时,她突然摇了摇头,像是清醒,又像是更加迷糊,踮起脚,吻在了他的唇上。
就像是被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他的脑中陡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客栈大堂内一片哗然,人们交头接耳地笑了起来。
而她更加肆无忌惮地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断试探。
清沐和清泽已经上手来拽人,跟随她的那几个镖师也急忙跑了上来,硬生生地将她从他身上拉开,歉意地对他道:“师父抱歉,这……我家小姐喝多了酒,实在是抱歉,她并非有意的……”
说着,生拉硬拽之间,一卷书从她怀中掉了出来。
镖师将叶萋斐扛上楼去,清浅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嘴唇,完全不知该如何。
清泽大怒,低声骂道:“哪里来的如此轻浮的女子,居然在会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清浅你别多想,就当……就当被狗咬了!”
“这事可大可小,也不是就我们几人见到,那么多人在场……”清沐左右看看,“还好不是在中原,但难免有多事的人会传言出去,以后影响清浅和寺内声誉便是不好了。”
“那该怎么办?这些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可不能处之而后快啊!”清泽道。
“就怕是那女子会到处乱说……”清沐沉沉地说道,“若她是什么妖孽所变,我一定要将她抽筋剥皮了!”
“师兄……”清浅抬起头来,看着清沐,“切勿造口业。”
“清浅你……”清泽有些忧心。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清浅淡淡道。
那两人只得站起身来,又多安慰了两句,才上楼回房。又在楼梯口见到方才送叶萋斐回房的镖师,相视尴尬一笑。
待清沐清泽走开后,清浅猛灌了几口水,脑袋里全是她的模样,就在唇上也都是淡淡的酒味和她唇齿间的芬芳。
他揉了揉眉心,自语念道:“别乱想,别乱想……到此为止,不能再想了……”
越是克制,越是眉目清晰。
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卷书上,他看到这书是从她怀里掉出来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将书拾了起来。
书面上写有“后世书”。
一翻其中,见“多思不宜,妄念犹劫”一句。
而他此时岂不正是在这劫中!
他想起她说三百年后,他是她的夫君,牵过她,抱过她,亲过她,入过她闺房,她来到这三百年前,难不成是后世结果悲怆,来找这前世之人确认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