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叶萋斐放弃了去开那门,从旁捞起了一把扫帚,用力掷向那厉鬼。
厉鬼抬头,脑袋又滚动了一下,才凝神在了叶萋斐身上。
叶萋斐这下已全然失了魂,眼见着那厉鬼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她却无法躲避。
——若说躲避,这整个屋子都被这厉鬼下了法,门窗都无法打开,本就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冲入鼻中,叶萋斐别过头去,不敢再直视,脚下还是如被下咒,无法动弹。
“阿姐!阿姐!”叶轩也不敢靠近,吓得只能在旁叫唤着她。
那脖子断开处淌下的血已经染在了她的衣裙。
眼看厉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旁木门已“轰”一声坍塌下来,一个少年和两个僧人已经冲了进来,那厉鬼才转过头去,扑向了那三人。
两个僧人一道克着厉鬼,少年则忙将叶家人先带出了房间。
叶夫人哭道:“这日子……怎就三天两头地来个厉鬼,没法再过下去了啊!”
“别哭了别哭了,”叶临劝了两句,也是一脸沮丧,“祖上就传下来这样一个宅子,难不成是风水不好,专招了鬼魅邪祟啊?”
少年扶了叶萋斐出来,左右看看,道:“可是最近些时日有些死了在此处?”
“是,”叶姝林应着,又瞥了一眼叶萋斐,“其实承哥哥便是死在这墙外的……”
叶萋斐心头咯噔一声。
不难想出,邵承死前定是想要找她,再见她最后一面,便应撑着来到了此处,但没想她竟然未随家人一道回洛阳祭祖,而他人死化魂,便也知道了叶临致信给刘华妃一事,于是才赶着半途上去接她。
可他恐怕也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片痴心使然,竟给叶家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
“可我家这祖宅,总不能不要了吧?”叶萋斐抓住江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里不再引来厉鬼亡魂?”
江渚被她扯住了衣袖,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脑中忽轰然一声巨响,神识被炸得四分五裂,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何话。
叶萋斐见江渚半晌没有反应,更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罢了,不要罢了,”叶临不停摇头,“只是如今我们还能去何处暂居,长安现在是回不去了,这宅子外还有人看守,不允我离开,天下之家,竟然没有能让我一家人安身之处,亏得我还是个什么狗屁的三品御史大夫!”
叶临越说越激动,气喘了好几下才顺过来。
叶夫人只得不停替他抚着背,又是小心翼翼地问江渚道:“小公子,可有方法让这里不要招来这些邪祟啊?”
江渚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迅速飞过一抹红,轻咳了一声:“让那什么承哥哥度化超生或是灰飞烟灭了即可。”
昨夜他曾躲在叶萋斐的床下,听到她与叶姝林谈及这个承哥哥,也知道了这承哥哥与两姐妹之间一些感□□。
但他自知也不能多言此事,便也只顾着打量叶萋斐的神情,见她蹙眉思量着,于是又自告奋勇道:“我学了些本事,或许能帮上忙。”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小公子了!”叶临握上他的手,又是再三感激。
他好不容易将手从叶临手中抽出,哂笑道:“叶大人称我名字便可,我叫江渚。唔,我和萋斐认识,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客气了,再则……”
“再则出家人慈悲为怀,定会竭力相助的……”
清漠声音传来,随后朝他甩出一物。
他伸手接过,原是那曲阴网。
“哦?江公子是出家人?”叶临诧异一问。
叶萋斐虽知缘由,但也不由看向了他。
“是,他终将是我寺僧人,”清漠步出房门,环顾四周一看,对江渚道,“唔,今日算是救了五人,那便是再救二十四人就功德圆满了。”
江渚呆了一下。
清泽也走了出来:“这厉鬼已被我们度化,诸位不必担心了。江渚,我们即刻回寺吧!”
三人辞后,朝着千仞寺方向而走,一路无语。
行至千仞寺下山道时,江渚忽想起曾在此处见到叶萋斐和叶轩,不由迟钝了脚步,借着月色,抬头望着那棵树。
“江渚,你怎么了?”清泽问。
江渚没开口,又是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而一直沉默的清漠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道:“你为何要将曲阴网给那女子,可知这是我寺至宝,是百年前……”
“是百年前那高僧所制是吧?”江渚直直地看着清漠,“若你们以为我便是那高僧的转世,那我自己做的东西,我要给谁都没错,若不是今日这曲阴网发来求救信号,这叶家不就是活活要丧了五条人命?”
“你……”
“更可况另外那个曲阴网,你我皆知主持亲手给了叶萋斐,只不过被清渊夺走罢了,”江渚道,“师兄其实你也知,不论是什么至宝,都及不得人命重要,我如此做,可有任何错处?”
“好,你长大了,翅膀都硬了是吧!”清漠咬牙,指着他。
“你俩都少说一句吧,”清泽忙挡在了两人中间,“师兄说的没错,江渚也没错,但江渚啊,师兄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江渚抬起眼角。
“莫动凡思尘念。”
第14章
“凡思尘念?”叶萋斐陡然一惊。
“是啊,那个叫江渚的小公子不是要皈依佛门吗?可我见他那模样,似乎并没有出家的念头啊,多得是凡思尘念。”叶姝林道。
叶萋斐不知如何作答。
她与江渚并非十分熟稔,仔细论起来,不过只是几面之缘,自己受了他的恩惠,得了他的几次帮助,打从心底来说,她对他算是多有感激之情的。
而此时念及,不由想起他所说的什么就算出家了也要找机会破戒,吃肉喝酒亲小姑娘之类的。
再又想起他漫不经心调侃自己的话语,她逐渐面色有些绯红,只得低头,借着烛火,继续缝着手下针线。
叶姝林倒也没留意她的异样,自顾自道:“话说回来,萋斐你年底也十五了,年已及笄,倒应当择一门当户对的公子了。”
“阿姐。”叶萋斐抬起头,轻唤了一声。
从王鲁那边早已知叶姝林及笄时,本是叶家和邵家想要结亲的,但没想邵承拒绝了这事,叶姝林便一直被耽搁了下来,如今快到双十之年,却还是孤身一人。
“嗯。”叶姝林应道。
她才淡淡一答,眼泪就已落了下来,又再倔强地擦了擦眼泪,道:“萋斐,其实不论多少岁,十五或是五十,就算是五百岁,也不要委屈自己与不爱的人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说:“欢喜一日便是一日,痛苦百年还是痛苦。”
自邵父所化厉鬼被度化后,叶家老宅倒也是安生了许久,眼见已至年关,叶萋斐终于盼来了屈永望的讯息。
宫内事不好打探,又正逢战乱,屈永望托了许多关系,才终于拿到了刘华妃的亲笔信。
叶夫人捧在刘华妃手写的信笺,喜极而泣,连连对屈永望道谢。
屈永望并未与朝廷命官来往过,得知叶临乃是三品御史大夫,更是有些惶恐不安,只得跪地道:“能替大人一家做事,乃是屈某荣幸。”
叶临忙将他扶起。
“如今肃宗已继位,叛军头子也被杀了,朝廷军队正要收复长安,”屈永望道,“我在城里打听了一下,过了春节,叶大人一家应当便能返回长安了。”
叶临上下打量了一下屈永望,又想到王鲁之事,试探地问道:“我见你有一些身手,平日时做着什么事?”
“小人无才,不识大字,不过是帮人打杂跑腿之类。”
“那你可愿到我府上做事?”叶临道,“我听萋斐说你妻子刚生了孩子不久,若是她愿意,也可来我府上帮忙。”
屈永望大喜,连声应下。
果不其然,才过春节,回长安之事很快便有了消息。
而朝廷军队极快收复了洛阳,连同守在宅外的士兵也不知何时就没了人影。
朝廷来信,令叶临十五日内回长安复职。
叶临被困在宅中近有一载,如今终于能得以出门且官复原职,神清气爽。
“真是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今日定得去千仞寺烧烧香,感谢这大恩大德啊,”叶夫人双手合十,“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可以回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