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心力当上的,在拿书院的月钱时,也得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不是?
徐腾气得睚眦欲裂,却突然想到什么主意,嘴角流露出一抹恶毒笑容,“这样,你去旧院里最繁华的街口跪了,大喊三声‘我是金陵书院的读书人’,再学十声狗叫,我就放过谢二他们,如何啊?”
这不只是在侮辱司独数,更是在狠狠侮辱金陵书院。
司独数却突然笑了,“跪?”
他一笑,污血便从牙缝里汨汨涌出。
清澈的眼睛里,浮现出那位小书童挨打时倔强的背影。
他看着徐腾,嗓音温醇:“我不跪啊!”
徐腾没想到这人如此硬骨头,于是朝他脸就是一拳,“你跪不跪?!”
少年吐出一颗含着血水的牙,好脾气地笑道:“不能跪啊……”
徐腾被他激怒,从汪虎腰间拔出长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口!
他发泄般刺了一刀又一刀,无数血液从少年心脏淌出,把他穿了多年的青褐儒衫,染得通红。
少年艰难地抬起眼帘,嘴角仍旧挂着微笑。
他直视徐腾,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眼神里,竟也含了丝讥讽。
“贱种,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
徐腾面目狰狞地抽出长刀,霍然划过司独数的双眼!
他扔了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狠狠啐了一口,“谢二他们应该跑远了,真扫兴!咱们走,换个地方乐呵!”
所有人都离开后,倒在血泊里的少年抽搐了几下,忽而摸索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
他艰难地扶着门框,双眼的位置是两个血洞。
他仍是笑着的,
“不能跪啊!
“我们读书人,只跪天地君亲师啊……”
雅座内静悄悄的。
楼外寒风骤起,吹开了雕窗,把今冬的第一场雪,送了进来。
它们轻柔地落在逐渐失去体温的少年身上。
他就站在那里,浑身是血,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一袭青褐带补丁的儒衫,明明满是血污,却又干净得如同春风。
大雪簌簌。
今冬的梅花,开得不早不晚。
第199章 此仇不共戴天!
苏酒与谢容景、花柔柔等人,满头大汗地跑回海棠馆,只见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空余下寒风吹开雕窗的呼啸声。
他们奔上楼,雅座雕门洞开,有粘稠血液从门槛底下溢出,缓慢流淌到苏酒脚边。
众人面面相觑。
小姑娘捂住心口,小心翼翼跨进门槛。
在看见门边站着的人时,瞳孔骤然缩小!
“舍长!”
她尖叫。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那青褐儒衫的少年。
他手扶门框,双眼的位置是两个血洞,身上被刺了无数刀,心脏更是被人一刀洞穿!
寒风卷起他的袖摆与袍裾,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坦荡,磊落,不复昔日谦恭卑微。
谢容景凤眼复杂。
他瞥向地面,司独数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面蔓延开大片粘稠。
两个装满烤面筋的食盒倒在地上,涂过酱料的米黄面筋散落一地,沾染上了他的血液,早已凉透。
少年弯腰,拾起其中一串。
素来倔强固执的少年,眼底似是含了泪花,却面无表情地大口大口吃起这带血的面筋。
苏酒闭了闭眼,跟着捡起一串。
低头咬住面筋,吃着吃着,却有泪水潸然而落。
剩下十名少年,无言效仿。
花柔柔忽然哭出声儿,紧紧抱住苏酒,哭得肝肠寸断。
谢容景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色若春晓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冷厉狰狞。
他掷掉空空如也的竹签,厉声道:
“此仇不共戴天,我谢容景不杀徐腾,誓不为人!!”
十二名金陵书院的少年,在青褐儒衫的舍长面前,肃然而立。
鹅毛大雪笼罩着整座金陵城。
一夜落雪,掩盖了游人来时的脚印。
隐在云雾后的明月,照不亮他们的归途。
……
苏酒回到明德院,正是黑漆漆的黎明。
她提一盏灯,落两肩风雪,于黑暗中而来。
少女泪痕斑驳,润黑清澈的鹿眼,透着深不见底的幽邃。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台阶下。
萧廷琛拥着狐裘,捧一盏热茶,语气不善,“跟谢二去哪儿鬼混了?都有哪些人?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
苏酒面无表情。
她默立良久,忽然掉头往后院池塘奔去。
萧廷琛眉目凛冽。
他跟上,很快瞧见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扔掉灯笼蹲在池塘边,用双手在雪地里拼命刨土。
“你在做什么?”
他冷声。
苏酒并不搭理他,拼命地用细弱手指,妄图刨开那被冻得冷硬的泥土。
十根指尖很快被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白雪。
萧廷琛在她身边蹲下,紧握住她的细腕,“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苏酒用尽吃奶的力气挣开他,也不回答,只使劲儿在土地里刨挖。
一颗颗泪水连绵不断地掉落进冻土里,可见她究竟有多么崩溃绝望。
“操!”
萧廷琛无端烦躁,起身踹了踹积雪,大约觉着使不上力,于是忽然从背后踹了苏酒一脚!
小姑娘猝不及防,骤然栽倒在雪地里,啃了一嘴雪!
她干脆趴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第200章 她一哭,他就烦
少年侧目,“找那味毒香是吧?苏小酒,你跟我说,你找它作甚?卖银子,还是杀人?”
苏酒哭得不能自已,慢慢在雪地里坐起身,抬起沾满细雪的衣袖捂住脸,细雪冰凉,却丝毫不能令她的心冷却下来。
萧廷琛生平无所畏惧,偏偏见不得苏酒哭。
她一哭,他就烦。
他深深吸气、呼气,三番四次后,才在她跟前蹲下,伸手擭住她的面颊,冷酷道:“再哭,就把你丢进池塘喂鱼!”
苏酒哭声震天,肝肠寸断。
萧廷琛简直拿她没办法,正要再吓唬她,小姑娘忽然攥住他的袖角。
细白小手早已冻得通红。
她抬起哭肿的双眼,嗓音嘶哑不成调,“小哥哥……舍长死了,舍长被徐腾杀死了……血流了好多,流了好多呀……”
稚嫩脆弱的哽咽,充满绝望哀伤,与浓浓的无可奈何。
明德院的灯火,照不亮黎明前的黑暗。
空余簌簌大雪,漫天纷舞。
萧廷琛微垂眼帘,小姑娘攥着他的袖角,攥得那么紧,连指尖都在发抖。
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倒下去。
心肠狠辣的少年,在冰天雪地的黎明里,忽然把小姑娘揽入怀中。
桃花眼目视虚空,他声音极轻:“苏小酒,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之人,或许我给不了你多少温暖,但是……除了我,谁又能在这种时候,像我一样抱着你?”
骨节分明的手,轻抚过小姑娘颤抖的身子。
他话有深意,旁的小孩儿或许听不懂,但他知道,苏酒听得懂。
他想,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柔,或许全在今夜,给了这个捡来的小狐狸。
他褪下狐裘,轻轻裹住苏酒,把她抱回寝卧。
金陵城大雪纷飞。
萧廷琛站在檐下,凶狠地抽着烟,死死盯着院角那株梅花树。
梅花傲雪,正凌寒而放。
烟雾重重,逐渐把他的脸笼在昏惑里。
繁华的夜市在黎明前结束,如斯雪夜,正是百姓们安寝的时候。
却有十二家灯火,彻夜点着。
是愧疚,
是祭奠,
更是送别。
……
天光透亮,院中积雪,这个初晨格外透亮。
苏酒顶着两个青黑眼圈,早膳也不肯吃,说是要去花柔柔的店里。
萧廷琛陪她来到裁莲风露香,瞧见包括谢容景在内的十一名少年,都沉默地待在各处。
桌上摆着几盘包子,只是早没了热气。
气氛凝重得令人心惊。
苏酒细声,“报官吧?”
谢容景皱眉,“知州就是徐腾他爹,你觉得他会秉公办案?”
“若有证人呢?昨儿逃出海棠馆时,我瞧见钟副院长也在,他定然目睹了事情经过。他好歹是一院之长,若他肯为咱们作证,他的证词还是有分量的!”
苏酒坚持。
花柔柔抹了抹眼泪,“那就去钟家看看吧,兴许就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