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个哑巴?”
同屋的高个女孩儿好奇不已,伸手在苏酒眼前晃了晃,“喂?”
苏酒回过神,歉意地朝她们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有说话的能力。
“还真是个哑巴,倒是浪费了这张脸。”容貌清秀的少女微微一笑,“这样的容貌,放在后妃里也算出众了吧?可惜没能生在我身上,否则——”
旁边的高个子宫女急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喂,皇后娘娘有多善妒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话若是叫旁人听见去皇后娘娘面前告发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无百日红,谁知道她的皇后之位又能坐几日?”
她们小声争执。
苏酒没把她们放在心上,满腹心思都是明日的封后大典。
萧廷琛,当真要娶南宫奈奈?
翌日。
苏酒身子不好,再加上补了前夜的觉,因此睡到晌午才醒。
高个子宫女用裙裾兜着一大堆瓜果点心回来,分了一半给苏酒,“听说今儿的封后大典可热闹了,皇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宫里的奏乐声从清晨到现在都还没停呢!咱们这些小宫女地位卑贱没资格去前朝看热闹,但皇上还是嘉赏六宫,这些喜糖瓜果人人有份!我替你领了一份,不用谢我哦!”
苏酒青丝不整,面容苍白。
她看着桌案上的喜糖瓜果,她对萧廷琛明明爱极恨极,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无法从萧廷琛身边干干脆脆地抽身而退,也无法把燃燃从冷宫带走。
更没有办法,停止关注那个男人……
他那么恶劣残酷,她该恨他的,可是……
高个子宫女欢欢喜喜地去外面打听封后大典的热闹,厢房里静悄悄的,只余下苏酒一人。
她掀开被褥,慢慢走到窗边。
撑起花窗,远处果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端庄国乐,如此盛大,如此隆重,比当初封她为后时热闹得多……
厢房四周静悄悄的,宫女们大约都跑出去玩了。
几簇牡丹悄然盛放,明明该是国色芳华,如今看来却分明清幽寂寞。
几朵牡丹开至荼蘼,在春日晌午的艳阳天里悄然凋零。
原来盛开到极致,竟是凋零……
可情深到极致,为何不见凋零?!
少女清瘦细弱的手指紧紧抓住心脏位置的衣襟,她皱着眉慢慢蜷起身子,张惶失措地环顾左右,看见的是春日里那些令人悲伤的事。
如枝头芳菲谢尽红消香断,如昨年在檐下筑巢的燕子客死异乡不再归巢,如柳絮般随风而逝的旧年时光……
少女弱不胜衣,突然泪流满面地在春风中剧烈咳嗽。
来不及取出绣帕,已然咳了满手的血。
金陵城与乌衣巷已然遥不可及,就连那个男人都渐渐远去。
再没有机会,与他同游江南了吧?
少女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又哭又笑地晕厥在地。
再次醒来,是被高个子宫女摇醒的。
她神色慌张,“北星儿,好端端的你怎么晕过去了?!快要黄昏了,你还不去寝殿那边掌灯?!这位皇后娘娘脾气可大了,下午有宫女不小心碰了下她的凤袍,她直接命人把那宫女拖出去杖毙!龙凤喜烛可是大事,你要是敢怠慢,我估计她都要恨得诛你九族了!”
苏酒静默。
乌漆漆的鹿眼深沉寥落,她稍作梳洗后往乾和宫寝殿而去。
一路穿廊过院,没提防拐角处却撞上了人。
她后退两步,下意识福身行礼。
“你这贱婢怎么走路的?!撞着人也不知道磕头请罪吗?!”
嚣张跋扈的女音自前方传来。
苏酒抬头望去,瞳孔微缩。
非是因为说话的少女,而是少女身侧的男人。
他负手而立,穿杏黄色锦袍,腰间四指宽的镂金丝嵌玉腰带衬得他身姿挺拔颀长,色若春晓的面庞较从前更添几分阴郁冷峻,狭长的丹凤眼中盛着淡淡的不耐烦。
原来她刚刚撞上的人,是谢容景……
“喂,本小姐叫你磕头请罪,你是不是听不见?!你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本小姐乃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花月舞,这位公子乃是赫赫有名的武安侯、上将军谢容景,你这贱婢好大胆子,冲撞了我们竟然半点请罪的态度都没有?!皇宫就是这样教训婢女的吗?!”
少女吼完,见苏酒直愣愣盯着谢容景,不禁更加火大。
她上前,猛然抬起巴掌朝苏酒扇去!
还没碰到,苏酒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细腕!
水眸漆黑如深渊,她紧紧盯着花月舞,仿佛只要她敢嚣张,她就敢要她的命!
花月舞对上苏酒的目光,不觉产生一丝怯意。
这个宫婢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就连谢容景的凤眼中都含着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是在思量眼前的少女是谁。
苏酒注视着谢容景,张嘴想说些什么,萧廷琛警告的话语悄然浮现在耳畔。
——苏小酒,你要是敢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身份,朕就杀了你爹娘和燃燃!
第980章 为他点燃大婚之夜的宫灯
萧廷琛多狠啊,就算他不敢对她爹娘动手,可燃燃就未必了。
眼中划过思量,不过瞬间她就松开花月舞的手腕,卑微地后退几步福身请罪。
她浑身轻颤,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没见过大世面。
谢容景仍旧盯着她。
花月舞有点吃味,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可是因为她貌美,所以侯爷一直看着她?侯爷莫要忘了,姐姐打算求皇上为咱们赐婚呢。早晚要成夫妻的,侯爷怎么能当着我的面看别的女人?”
谢容景冷淡地收回视线。
他抬步朝前走,嗓音深沉寥落:“亦不过庸脂俗粉罢了。”
“侯爷说的是!”
花月舞笑容灿烂。
他们两人远去之后苏酒才起身,满脸复杂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一年多未见,谢容景的性子比从前阴沉许多。
当年那个傻乎乎的邻家少年,似乎也即将和世家贵女缔结姻缘。
果然,大家都变了啊!
她没多做逗留,继续朝乾和宫寝殿而去。
却在转过前方游廊拐角时,被一道身影捂住口鼻拖进暗处。
“唔——!”
苏酒剧烈挣扎之下,活生生咬破了对方的虎口!
“嘘,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宛如惊雷炸响。
苏酒怔怔仰起头。
颜鸩做内侍打扮,约莫是费了大力才偷偷遛进宫的,此时疼得额角满是冷汗。
他松开鲜血淋漓的手掌,“一路跟到长安,幸好没让萧廷琛发现。刚刚见你被欺负,所以实在忍不住想见你。”
苏酒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何清楚你如今的身份是不是?”
苏酒点点头,从宽袖里取出手帕递给他。
颜鸩拿手帕捂住伤口,“小酒毕竟不是在南疆长大,从没真正接触过那里的风俗。我们识人并非仅仅是靠外貌,更多的是依靠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我在宫中待了两日,也跟了你两日。”
他垂着眼帘,睫毛遮住了瞳孔里的黯淡。
这两日,除了发现苏酒的身份之外,自然也察觉到她夜夜被萧廷琛……
临幸。
苏酒也低着头。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额角的碎发,本就苍白的小脸似乎又添了些寒凉黯然。
“他这么对你,是对你的侮辱,更是对南疆的侮辱。”颜鸩沉声,“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可愿意跟我走?”
苏酒沉默良久,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个“燃”字。
颜鸩笑笑,“自然会带上燃燃。我知道你受制于萧廷琛不方便告诉别人你的身份,但我可以带你转告。小酒放心,我会去一趟国公府,把你的处境告诉长公主。”
游廊外人影晃动,隐隐传来掌事嬷嬷的怒骂,正是带苏酒她们的那位卫嬷嬷。
“有人来了……”颜鸩爱怜地抚了抚苏酒的脑袋,“小酒且先忍耐,我一定会带你离宫!”
掌事嬷嬷拐进游廊时,颜鸩的身影瞬间化作黑夜中消散的烟墨。
“好你个贱蹄子,躲这儿偷懒呢?!”
卫嬷嬷眼尖地逮到偷偷摸摸正要溜走的苏酒,冲上前一把掐住她的手臂,“吉时就快到了,寝殿里的灯火还没有点起来,你是不是要害咱们一块儿掉脑袋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