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不可察地叹息半声。
马车渐渐驶进山里。
正是初夏,四周树木葱茏茂盛,远处不时传来蝉鸣鸟叫。
不知名的野花开在青石板路两侧,马车偶尔轧过,带出些许暗香。
白云深处,山村静谧。
这条路,正是通往小宛村的路。
又行驶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在村口停下。
村里人都搬进城了,村子空空荡荡,一座座院落空置着,因为无人打扫的缘故显得寂静冷清,空洞的门窗在风中吱呀作响。
谢容景牵着少女的手,一路带着她来到村子尾。
这是苏小酒从前住过的地方。
谢容景眸色晦暗,语调平静无波,“这是你的家。”
少女茫然地歪了歪头。
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但既然他说这是她的家,那这必定是她的家。
少女攥住谢容景的手指,仰起小脸,“喜欢的。”
她的笑容纯真无邪,宛如初冬的白棉花。
谢容景的心口又蔓延开疼痛,绵绵密密无休无止,针扎似的。
他的笑容更加勉强,语调艰涩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接另一个人……很快就回来。”
少女很乖地点点头。
谢容景朝村口的马车走去。
转身的刹那,丹凤眼猩红湿润。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做,沉默地踏上了离开的马车。
随着马车轱辘声远去,村落逐渐陷于寂静。
少女站在院子门口等了两刻钟,不觉有些累。
她转身走进院子,正要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新襦裙,又取出一块手帕垫在落满灰尘的台阶上,才小心翼翼坐下去。
这是那个人给她买的,她不能弄脏了。
她抱着装满零食的小花篮,乖巧地继续等待。
然而从午后等到日落,也没能等到谢容景回来。
黄昏时分暮鸟归巢。
少女紧紧抱着小花篮,眼巴巴望着空落落的院门口,依旧在认真等待。
外面突然响起说话声。
“你确定看见她被谢容景扔在这里?”
“当然!我在金陵城亲眼目睹谢容景带她逛街,后来不知怎么就把她带到城外。我心中好奇一路跟随,岂料正好撞见谢容景把她丢在这里……我怕有陷阱所以没敢动手,才特意把你们叫过来。”
“嘿嘿,如果她真的被抛弃了,那咱们可算是捡了大便宜!回头向主子邀功请赏,主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嘉奖咱们呢!”
少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以为是谢容景回来了,于是兴奋地抱着小花篮起身,轻快地朝院门口小跑。
却撞见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男人!
少女满脸的欢喜化作惊恐,她不停后退,浑身抖得厉害。
那些男人对视一眼,横肉纵生的脸上止不住地露出惊喜。
“果然是被抛弃了!这下好了,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抓住她,一定要向主子邀功请赏!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把她捆起来带走!”
“听说这个女人从前当过皇后,果然生得美,不如咱们……嘿嘿!”
他们摩拳擦掌。
少女顶着苏酒的容貌。
黄昏中,那张脸娇娇怯怯实在很美。
少女凄厉尖叫,抱在怀里的小花篮跌落在地,他给她买的零食散落的到处都是。
胭脂红的襦裙染上泥土和绝望的眼泪。
最后一缕夕光在树梢间跳跃,直至悄然湮灭。
她知道,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前面又被屏蔽了两章,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刷出今天的更新
第897章 她也是背叛萧廷琛的人
金陵城外。
这一场战争,从晌午厮杀到黄昏。
战争终于结束,几只乌鸦盘旋着掠过天空,对地面的尸体虎视眈眈。
风吹过,卷起地面的蓬草。
战马和士兵的尸体堆成山高,空气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齐国和大雍正各自清场。
城楼之上,宿润墨正清点损失,“六千零九十一人死亡,两万多人重伤……传本座命令,拨银款安抚牺牲战士的家眷,再对重伤的两万多人进行甄别……”
战后休整,一道道命令被颁布出去。
谢容景登上城楼,眉宇间有些疲惫。
扫视了眼城外战场,他淡淡道:“萧廷琛呢?”
“去了敌营。”宿润墨专注地对着宣纸书写手谕,“现在大雍一切事宜,都由本座做主。那个药人安排得如何?可有把她送去小宛村?”
谢容景无端烦躁。
他沉声:“她不叫药人,她有自己的名字。”
宿润墨笑了笑,“哦?”
“她叫阿怜!”谢容景没好气。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宿润墨眼前一亮,难得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名字取得倒是不错。”
谢容景皱了皱眉。
什么‘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文绉绉的他根本听不懂。
他道:“我只问你一句,她还能平安回来吗?”
“看运气,看造化。”
宿润墨扔下六个字,忙着去整理战后事宜了。
谢容景独自被撇在高楼上,不禁更加烦躁。
花月姬翩然而来。
她轻纱遮面,打量了一眼谢容景,笑道:“你不爱她,又何必在乎她的生死?左不过一个药人,死了,也就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
谢容景的眉头狠狠拧在一起。
他确实不喜欢阿怜。
他喜欢的是苏小酒,自始至终只是苏小酒。
可是阿怜那么信任他……
背叛别人的信任,是很不好受的一件事。
对他而言,阿怜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只是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对阿怜而言,他却是她的一切吧?
男人蹙眉望向远处的敌营,心头沉重。
此时,司空辰的军营里。
萧廷琛身上的细铠破破烂烂沾满鲜血。
他盘膝坐在囚车里,任由士兵把他拉到主帐外。
他笑眯眯望向远处走来的白衣老人,“老师就是老师,就算我使出十二万分的本事与你交手,也依旧打不过你……说起来,老师教给元晟的功夫远远比教给我的好,你是不是有点偏心?”
四周看守他的士兵满脸复杂。
这个男人都坐进囚车里了,怎么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难道他就不害怕不担心?!
司空辰含笑走到囚车前。
他双手负在身后,不同于萧廷琛的狼狈,即便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依旧白衣胜雪纤尘不染,连半点血珠都没溅上。
他眉目慈忍,仿佛依旧是书院里温和的夫子,“怀瑾素来顽劣,幼时老夫想教给你好的功夫,你偏偏爱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如今学艺不精败在为师手下,为师心里也甚是惋惜。总觉得教出的学生比自己厉害,才算是真正成功的老师。”
萧廷琛双手握住囚车铁栅栏,妖孽俊美的面容紧紧贴在栅栏后,看上去像是一个单纯无辜的邻家少年,“咱俩多年的师徒情分还是在的,我有些尿急,老师能否放我出去,先让我快活快活?”
他说话惯是荤素不忌。
司空辰似乎早已习惯,微笑道:“怀瑾狡诈如狐狸,为师岂敢放你离开这囚车?就地解决吧。”
说着,抬步朝主帐走去。
萧廷琛语调慵懒而挑衅,“老师已经杀了我一次,现在,还要再杀我一次吗?都说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难道老师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老师的感情都给元晟了吗?真是偏心!”
司空辰低笑两声,漫不经心地踏进了主帐。
萧廷琛百无聊赖,继续盘膝坐在囚车里。
看似玩世不恭,桃花眼深处却盛着浓浓的算计。
这次败仗乃是意料之中,他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让自己被司空辰生擒,既可以埋伏在他身边,还能够引诱他进入金陵城,用他和那个酷似苏小酒的少女炼制丹药。
据花月姬所言,司空辰炼丹的地方就在金陵城内。
只要宿润墨他们能提前一步找到那个地方,就能布下杀机陷阱,将司空辰一举擒杀!
男人想着,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他低低笑着,笑得看守的士兵们毛骨悚然。
此时,主帐内。
司空辰把外裳挂在木施上,一名暗卫突然现身,单膝跪地恭敬道:“主子,天枢的人在小宛村发现了苏酒,现在已经把她捉拿到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