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的小宅院,苏酒带着白露和霜降一块儿做年夜饭。
洛梨裳他们是指望不到的,叫他们进厨房帮忙,不一把火烧了厨房都算是好的。
快开饭时,她被萧廷琛唤到寝屋。
因为宿润墨带着大包小包银钱住进来的缘故,他们的手头阔绰许多。
萧廷琛穿新裁制的桔梗蓝绣银线长袄,薄金色烛火把他映衬得昳丽妖美,风姿卓绝。
他在桌案上铺纸研墨,提起大号联笔,“妹妹说,咱们春联写个什么才好?”
“爱写什么写什么,这种小事也来问我?”苏酒不悦,“厨房里还忙着呢。”
萧廷琛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多年未曾和妹妹一起贴春联,心中甚是遗憾。重活一世,才知道权势富贵虽好,却比不得妹妹陪在身边。”
男人唇瓣温凉。
苏酒瞥向他,他的桃花眼里盛着入骨深情,仿佛要痴缠她一辈子。
少女脸颊莫名发烫,轻声道:“你读书那么厉害,写春联还不是小菜一碟?快写吧,我给你去弄点浆糊。”
萧廷琛清楚地注意到她酡红的脸蛋。
他心中愉悦,笑眯眯放她去捣浆糊。
凉州城的春联一般是除夕之前贴,趁着还没开饭,萧廷琛把苏酒捉到小宅院外,“妹妹且瞧着,我贴的对联一定工整对称,保准你喜欢。”
苏酒替他扶着小梯子。
她仰起头,颇有些好笑,“谁家的对联不工整,也值得你特意拿出来炫耀?”
长夜临近,远处已有鞭炮声隐隐传来。
檐下的风灯晕染开柔光,可以瞧见细雪在光晕里飘零。
男人低下头,挑眉而笑,“我贴的对联,与别人家又怎么一样?啧,得妹妹一句称赞,可真是难如登天……”
苏酒朝他扮了个鬼脸。
她不给他扶梯子了,指着墙边的大雪人,“这是谁堆的?”
“洛梨裳她们吧。”
苏酒歪头,洛梨裳只会打雪仗,怎么可能会干堆雪人这种温柔的事。
正好奇,宿润墨匆匆忙忙从院子里出来,“你们可有看见判儿?”
判儿是那个女山贼的名字。
苏酒摇摇头。
宿润墨皱眉,撑伞踏上长街,找人去了。
他走后,苏酒继续打量那个雪人,却瞧见雪人突然动了!
两只小手从雪人肚子里探出!
摘下冰雪做成的头套,小山贼笑容乖巧,“我与他赌十两银子,他绝对找不着我,果然,他根本就发觉不了我躲在这里!苏姐姐,还是你聪明呢!”
小山贼生着麦色肌肤,眉眼比中原的姑娘要深邃许多,笑起来褐色的瞳孔澄澈干净,酒窝格外甜美。
苏酒把她从雪人里扶出来,仔细给她擦干净小脸上的细雪,“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吃完再闹也不迟……衣领怎么破了?”
判儿笑嘻嘻的,“我整日到处打架,不坏掉才奇怪!”
“新年可不能穿破衣服,我替你缝起来。”
苏酒从宽袖里取出针线包,就着风灯的光,仔细给判儿缝好衣领,还顺手绣了一条小金鱼。
判儿扭着脖子看,终于看清楚了小金鱼,笑嘻嘻地抱住苏酒,“苏姐姐你真好!我爹都没你这么温柔,他只会凶我,叫我滚去换一件新袄子!”
苏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有点好奇,“你家住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记得了。”小姑娘眨巴着清澈的双眼,“反正我爹又老又凶,还总爱揍我!我不喜欢他,所以离家出走!苏姐姐,我打算再也不回家了!”
稚气的话,逗笑了苏酒。
她不曾放在心上,谁也不曾放在心上。
判儿被宿润墨领走之后,苏酒收好针线包,才发觉萧廷琛站在角落,静静睨着她。
苏酒纳闷儿,“你看我做什么?”
“妹妹待谁都一般好,真叫我妒忌。我的衣袖破了,妹妹给我绣金鱼数尾的图案,可是那傻唧唧的小山贼衣领破了,你也给她绣金鱼图案……”
男人玄月眉挑得老高,眼眸里都是嫌弃。
“不准说别人傻。”苏酒斥责他一句,又缓和了声音,“可我给你绣了很多只小金鱼,只给她绣了一只……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萧廷琛一想还真是。
他心满意足地上前,正要揽住苏酒的细腰,却见细雪落在少女的鸦发上。
洁白晶莹,与她发间夹杂的几缕白发,是一样的色调。
男人的表情有瞬间僵硬。
鼻尖莫名发酸。
片刻,他笑道:“趁着还没开饭,我给妹妹濯发?”
据说可以评论了?
我仿佛又要开始挨骂了
第805章 孩子是保不住了
耳房里烧着一盆暖烘烘的炭火,苏酒躺在长凳上,抱着自己的手手,略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萧廷琛第一次为她濯发,也不知手艺如何……
萧廷琛蹲在她跟前,小心翼翼为她梳顺长发。
她的头发又密又滑,还很细软。
萧廷琛指尖沾着水珠,细细捻着她的头发,清楚地注意到她鸦发褪色,在掌心逐渐化作雪白。
她是为了救他,才会一夜白发。
男人桃花眼里盛着绕骨柔情。
他单膝跪在水盆边,轻柔捧起苏酒的长发,深深吻了下去。
他欠这个女人太多太多,纵便拿锦绣江山来弥补,也仍觉不够……
苏酒闭着眼,有点紧张,“你怎么还不洗?”
“这就洗。”
萧廷琛声音温温,舀起一瓢温水打湿她的长发,抹上猪苓,动作极轻柔地洗涤。
洗完,他悄悄拿了染发用的药膏,仔细为她涂在白发上。
药膏是用黑大豆加醋浆制成的,在凉州很受老年人的喜欢,极易上色。
苏酒嗅到了味儿。
唇瓣轻轻抿起,她轻声:“哥哥是不是嫌弃我这头白发?”
毕竟染发的药膏非常容易褪色,稍微洗几次就没了。
萧廷琛把她扶起来,亲自给她绞干头发,“莫说你是因为我才一夜白头,纵便是为了别人,我也不会嫌弃你。苏小酒,我只会心疼你,怜惜你……”
苏酒坐在小凳子上,面颊绯红。
男人的手握惯刀剑、生满薄茧,糙得很,何曾干过给人绞头发的事。
他该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威武而霸道,以所向披靡的姿态傲视天下。
可他却在这偏僻遥远的凉州,把一腔柔情都给了她……
苏酒垂下眼帘,“你会一辈子待我这么好吗?”
萧廷琛勾唇,“给妹妹绞干头发,就算是好了?”
他俯身,在少女脸蛋上香了一口,“我呀,还想对妹妹更好……更好……”
昳丽的眉眼柔情似水。
薄金色灯火在他瞳眸中跳跃,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温凉的大掌轻轻牵起苏酒的手,“走吧,去吃年夜饭。”
苏酒跟着他往外走。
垂眸,但见她与他十指相扣。
除夕夜的爆竹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凉州城家家户户通宵达旦的热闹。
满城灯火,仿佛子夜过后,又将是平静的一年。
千里之外,北凉王庭。
金时醒兴冲冲奔进监牢,“月芽,你猜我父王跟我说什么了?!”
徐暖月坐在榻上,小脸有些苍白。
她没有理会金时醒,只是沉默地抱着软枕。
“月芽!”金时醒拧开牢门,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仰头捧起她的脸蛋,“我父王说,属意我当他的继承人!月芽,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徐暖月低垂眼睫。
她清晰地捕捉到男人眼眸里的激动和兴奋。
细白小手轻轻为他捋开鬓角卷发,她声线微颤:“不必他属意,你也将是北凉唯一的继承人。”
金时醒愣了愣。
这才注意到,缎被里似乎藏着东西。
他起身,慢慢掀开缎被。
他的三王兄金横,两只手死死扼住咽喉,面容青紫狰狞,身体已接近僵硬。
显然是中毒而亡。
安静了很久,他盯向徐暖月。
少女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他欲要对我行不轨之事,监牢中又没人保护我,为了自保,我只能在他的酒水里下毒……殿下怪我吗?”
眼睫扑闪。
徐暖月的十指紧紧抠进软枕。
虽然到了北凉以后,曾借金时醒之手害死过很多人,可亲手杀人,却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