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姬抬眸。
男人摊开的手掌上,赫然放着一块小巧玲珑的龟壳。
如果周宝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她当初在徐府里丢掉的那块。
宿润墨把龟壳掷给花月姬,离开了这里。
花月姬捻了捻龟壳上的纹路,眼底神色不明。
侍女双眼发亮,“大小姐,这趟江南之行真没白来,咱们终于找到鬼狱要的人了!”
花月姬慢慢握住龟壳,“去问问太子什么时辰出府。他走后,收拾东西去周家。另外……把陆娇仪也带上。”
“是。”
夜渐深。
萧廷琛站在降鹤汀的屋檐下,静静看着园子里的池塘。
北风呼啸,池塘水面涟漪重重,仿佛波涛暗涌。
白天时,他和苏小酒、谢二在外面跑了一天,却仍旧没能找到金时醒。
那个异族少年,就像凭空蒸发般不见踪影。
连告别,都没有。
苏酒从屋里出来,看见萧廷琛侧脸难得冷肃。
她把抱着的斗篷递给他,“外面风大,你穿上这个。”
萧廷琛随意披上,又把苏酒揽入怀中。
苏酒愣了愣,“萧廷琛?”
“别吵。”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苏酒只得闭嘴。
她乖乖窝在他怀中,靠着他的胸膛,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但又似曾相识。
他的胸膛,莫名有种熟悉感。
难道他以前偷偷抱过她吗?
寒风刺骨,萧廷琛把苏酒抱得更紧些,“墓。”
黑衣少女一个倒挂金钩,从屋檐翻下半个身子,“作甚?”
“我让天枢盯着徐府,你的人可有好好盯着?”
第390章 屠她满门(1)
“当然!”墓在半空中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天枢是赖在主子这里混吃混喝的嘛?半个时辰前,太子已经出发,路线是往金陵郊外的路线,不出意外应该是去找司空辰。他走后不久,花月姬带着陆娇仪去了周家。至于太子留在徐府的所有东宫侍卫、婢女等,也全被花月姬带走。”
“也就是说,徐府现在只有徐知州和徐继水?”
“对啊。”
苏酒仰头望着萧廷琛。
他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沉可怖”来形容,她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她试探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徐府会发生什么事?”
萧廷琛唇瓣弯起,桃花眼中却翻涌出浓浓戾气,“不是会发生什么,是已经发生了。他,算无遗策。”
苏酒心跳加快,“那……暖月她……”
“去见金时醒。”
萧廷琛握住苏酒的手,快步往马厩而去。
半个时辰前。
今夜落雪。
徐府的灯笼似乎比从前更加红艳,游廊中的侍女往来不绝,含羞带怯地谈论太子的英姿。
暖黄的光晕从窗棂中透出,徐暖月刚沐过身,穿牙白寝衣,小心翼翼剪掉半截烛芯。
屋内很暖和,她望了眼窗外落雪,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弯起。
这几日书院放假,等明儿天亮,就可以喊哥哥一起堆雪人了!
珠圆玉润的小美人,无忧无虑,拿金汤匙搅了搅面前的热牛乳。
这是父亲派人送来的,虽然父亲在外人眼中刻薄又小气,但是对她和哥哥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她打定主意,明儿中午亲手给父亲做一大桌好菜!
徐府前院。
几十个小厮和护院倒在血泊中,尸体渐渐冰凉。
高大俊美的异族少年,面无表情地立在雪中。
手里的长刀锋利无匹,刀刃还在缓慢滴落粘稠血珠。
他身后,宿润墨一袭道袍纤尘不染,笑如春风,“不愧是流着皇血的北凉男人,即使没有好好学过功夫,这身手也不算差了。去吧,去取徐知州和徐继水的项上人头。有了这两样东西,北凉皇廷会承认你的实力。”
金时醒沉默片刻,轻声:“一定要对徐知州动手吗?杀掉太子,岂不是更大的功绩?”
宿润墨不以为意,“你杀不了太子。就算杀得了,有吴嵩在,你也无法全身而退。”
金时醒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他最想杀的人,是这个妖道!
只可惜他实力远远不够。
他需要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
目光深邃,他毫不犹豫地提刀往徐知州的住处走。
……
徐暖月还在喝热牛乳。
外面格外寂静,她甚至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的哔啵声和窗外的落雪声。
她觉得这个夜晚非常惬意舒服,直到某种液体洒上她的花窗。
她抬头望去,檐下风灯朦胧,溅洒在花窗上的液体,粘稠猩红,不是血液又是什么?!
随着“砰”一声响,高大的人影生生撞破窗户!
徐暖月呆呆看着那个高大而血肉模糊的人影,不敢置信地尖叫出声:“哥哥!”
她想去扶徐继水,却被男人狠狠推了一把。
徐继水强撑着爬起来,细铠上早已裂开长长的几道口子,“小月儿,快躲起来!”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怎么了?!外面有谁来了吗?!”
第391章 屠她满门(2)
原本静谧的后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看守后院的侍卫们死伤过半,所有侍女们从睡梦中惊起,往来奔走,惊恐地想要逃离这里。
“宿……宿润墨他……”
污血从徐继水嘴里涌出,他狼狈地用刀撑着身体,又推了把徐暖月,“你别管了,从后门走!”
“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徐继水无奈地笑了笑,齿缝间都是血。
他摸了摸徐暖月的小脑袋,“乖,哥哥一会儿就去找你,好不好?”
说完,大力把徐暖月推了出去。
徐暖月捏住裙摆,惶然四顾。
府中乱糟糟的,十几名黑衣人提着弯刀,到处追杀府中侍婢。
檐下灯笼凌乱跌落,木质镂花长廊逐渐燃起火光。
北风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听徐继水的话,哭着往后门跑,然而后门已经烧起大火,根本出不去!
眼见着黑衣人往这边来,她望了眼水井,鼓起勇气放下木桶,小心翼翼顺着栓木桶的缆绳爬下去。
耳边仍旧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叫。
徐暖月浑身发抖,又冷又怕。
“爹爹……哥哥……”
她嘴唇颤抖,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你们一定要平安啊,一定要平安!”她的眼泪不停滚落,细嫩的双手也被缆绳磨出两道血痕,“如果世上有神明,就请你们保佑我爹爹和哥哥平平安安……”
她祈求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浑身都被冻僵。
眼泪早已风干,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期望能在井口看见哥哥的脸。
可是,
并没有。
府衙里的哭叫早已停歇,她忽然听见水井边响起说话声。
“没想到,宿大人竟是北凉的内奸。”
徐继水虚弱地靠在井壁外,一手捂着支离破碎的胸腔。
他可以对付金时醒,却打不过宿润墨。
这个总爱穿道袍的江南转运使司,在金陵城待了这么多年,平日里碰见都笑吟吟的,看不出半分坏心。
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北凉的奸细呢?
宿润墨撑伞微笑,一手负在身后,道袍纤尘不染,“金陵城中世家子弟众多。我欣赏的,却只有三位。你徐继水是其中之一,你的老搭档萧廷修也是其中之一。”
徐继水笑了笑,艰难地掏出一管细烟枪,“我的荣幸。”
沾满鲜血的手拿出火折子,颤抖着点燃烟枪。
他很少吸烟的。
只是死期将近,倒是想抽那么一口。
宿润墨看着他吞云吐雾,仍旧微笑,“我欣赏你的才华与胆魄,如果你愿意投靠北凉,我可以放过你。”
徐继水沉默地抽着烟。
他想了很多事。
宿润墨欣赏他实在是情理之中,因为他和萧廷修的才华,足够支撑他们在长安担任官职。
之所以留在金陵,是因为他们是圣上放在这里的两颗棋子。
来自长安的密旨已经到达他们手中,在那道密旨的指引下,萧廷修会如何抉择呢?
半管烟草很快见底。
徐继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最后想到的,却是他的亲妹子。
“我可以与佞臣为伍,也可以不论黑白,为我父亲谋利。但是背叛家国,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啊。”他感慨着扔掉烟管,笑望向金时醒,“至于你,今夜之前,我还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