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常南星那小子呗。”她信誓旦旦地说:“你请假才几天啊,他跟丢了魂儿似的,网也不上了,游戏也不打了,天天有事没事就跑扶贫办来看看你上没上班,没找到你,就追着我们问。我跟他说打算周六来看你,他就让我托话,说他新编了一个小程序,特别厉害,想让你快点去看。”
周绾绾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小刺猬说这话时期待的眼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好,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尽快回去。”
“好嘞,他看见你要开心死了。”
赵丹丹在周家吃了午饭,玩到两三点才离开。
第二天周绾绾便找到杨云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不能插手她的工作,她会干到自己厌烦为止。
杨云霄尝试着劝了劝,没用,勉勉强强答应。
周绾绾开始正常上班。
上午九点,鲜红的小巴车吱呀吱呀地开进扶贫办,三人下车进了办公室,将昨日的工作整理一下,分配今天的工作任务。
北街村建果园,他们也得出力,帮忙联系购买树苗,运送工具等等。
分配好后,三人开车前往北街村。不得不说,有杨云霄赞助的这台轿车后,他们的工作变得方便许多,尤其是去市里采购,以前全靠自行车,能活活蹬断两条腿。
轿车进了村,气氛却有些不对劲。
以往这个时候,妇女们都聚集在村口的小河边洗衣服,男人们要么下地干活,要么闲在家打牌,学校又没开学,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跑,热闹得很。
可今天放眼望去,屋子外头竟然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
赵丹丹嘀咕道:“这是咋了?他们都去后山了吗?”
薛谦也有些疑惑,“我明明跟村长约好了,上午一起去市里买肥料的。”
话音刚落,山坡那边冲下来一群人。
周绾绾定睛一看,只见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常南星。
他满脸盛怒,面红脖子粗,右手攥着一把菜刀,疯狗似的飞速跨越田埂,冲进村子里。
身后跟着许多大人在追他,拼命地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三人一头雾水,周绾绾坐在驾驶位上,条件反射地踩下油门,开了一段路再急刹车,正正好地停在他面前,挡住他去路。
“常南星,你要干吗?!”
薛谦降下车窗,厉声呵斥。
他气红了眼睛,理都不理,绕过轿车继续向前跑。
周绾绾忙打开车门冲下去,赵丹丹担心她受伤,也跟着跑下来。
两人围住常南星,她抓住他拿刀的那只手,拧着眉问:“出什么事了吗?”
常南星抬头发现是她,眼眶一湿,扑进她怀里。
菜刀落地,尖锐的刀口撞上青石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村民们追过来,开口就骂。
“你这个混小子,想杀人?信不信我们报警把你抓起来,跟你爹一样判个无期?”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杀人犯的儿子也是要杀人的!”
“我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跟你奶奶,管你们死活!”
常南星没理会他们,抱着周绾绾的腰嚎啕大哭,她的上衣很快就打湿了一小片。
她冲村民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摸摸常南星的头发,弯腰看着他。
“别哭了,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杀人的对不对?”
小男孩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张黑脸上满是泪痕。他张开嘴巴,话还没说,眼泪先冒了出来。
“奶奶……奶奶被人打了……呜呜……”
-
常奶奶被人打了,右腿骨折,后腰挫伤,手掌被树桩子扎伤,鲜血淋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打人者是个村民,起因乃常家附近的一块荒地。
那块地是无主的,因为面积太小太偏僻,种粮食不划算,荒了很多年,自打常奶奶住过来就一直没人管,长满杂草。
趁着这个春天,她花两天功夫把地仔细地耙了一遍,施肥播种,种得全是菠菜。预计一个半月左右就能收获,到时除掉自家吃的,还能卖不少钱。
但没想到的是,种子播下去没两天,菜地就被人赶鸡过来啄了个稀巴烂。
常奶奶气不过,去找对方理论,那人说不是北街村的人不许种这块地,抬手一推,把她推下山坡。
常南星去街上帮人打游戏赚钱了,晚上回家才看见躺在只剩半条命的奶奶,赶紧找人帮忙抬回家。
村里派人来调解,给出的结果是由那个村民赔点治疗费,地还是不许种,让它荒着。
常南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整个晚上都没睡,一直想去报警,把那人抓起来。
村里不让,派人看着他。他忍了一个晚上,到早上再也忍不住,拿了刀冲出来,想跟那人同归于尽。
周绾绾没来之前,他是头愤怒的小兽,宁愿丧命也要把对方挠个头破血流。
周绾绾来了以后,他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孩见到了妈妈,哭得喘不上气。
薛谦听完原委,表情严肃。
“你们也太胡闹了,为了一块荒地,险些闹出人命,值得吗?”
村民们也不高兴。
“我们本来好好的,是他们非要住进来,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报警可以,但是他们也必须搬出去,否则以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那野小子生起气来就拿刀,谁敢跟他同一个村啊!必须赶走!
村民们围着薛谦吵吵嚷嚷,周绾绾抱着常南星问:“奶奶现在在哪里?”
他抽泣着说:“躺在家呢。”
“请了医生吗?”
“有个赤脚医生来看了,给她贴了膏药。”
“那可不行,老人家身体本来就虚,咱们先别管其他的了,把她送到市里看病要紧。”
常南星总算找到主心骨,哽咽着跟她回家。
周绾绾开车去的,打算用轿车送奶奶去医院。
红砖小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常南星进门后冲着床上的人说:“奶奶,绾绾姐姐来了,开车带你去市里看病。”
周绾绾也问:“您身上哪儿疼?能坐起来吗?”
床上死气沉沉的,没有回音。
她预感不妙,突然不敢靠近了。
常南星毫无察觉,去柜子里给她找了件衣服,走到床边说:
“奶奶,你睡着了吗?起来吧,我给你穿衣服。”
啪嗒,一声轻响,周绾绾打开电灯。
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常奶奶身体僵硬,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骨折的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被扎伤的手紧紧抓着被单,枕头上有一小滩乌黑的血迹。
“奶奶?”
周绾绾鼓起勇气,试了试鼻息和脉搏,惊得倒退两步。
常南星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宛如误入一个遍布残肢断臂的鬼窟窿,尖叫一声,撞倒身后的桌子,平时当成心肝宝贝的电脑摔在地上,他看也没看,转身跑出去。
周绾绾看着床上的尸体,过了半天才回过神,连忙去找薛谦他们。
开春就死人,还是惨死的,很不吉利。
村里怕引来议论,主动掏钱火速给她下葬,还请了法师做法,求她死后赶紧投胎,不要恨村里的人。
法事做了一天,第二天出殡。人都从草席挪到棺材里了,却找不到常南星在哪儿。
彭长生用尽办法也没找到他,只好求助于周绾绾。
“他是她唯一的孙子,出殡的时候可不能不在,否则老人走得不安宁。”
常奶奶死得那么惨,哪怕有一百个亲孙子给她送葬,也不可能走得安宁。
周绾绾打心眼里不想帮他们,但是连续好几天没看到常南星,担心他想不开做傻事,因此还是开着车满县城找他。
网吧、游戏厅、杂货店……甚至菜市场她都去找了,老板们没一个看见过常南星的,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她找了一个下午,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忽然看见几条流浪狗往山里跑,也跟进去,终于找到常南星。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是高耸的山,周围围着垂涎欲滴的狗。
石头上放着两只死鸡,没拔毛,他用菜刀割下鸡肉,血渍呼啦地喂给狗吃,引得流浪狗们蠢蠢欲动。
周绾绾怕他被狗咬,大喊一声赶跑那些狗,跑到他身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