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明之前的观点是,猜心是太耗损时间和精力的事情,错误率又太高,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去细细揣摩的机会不多。
他曾反复推测苏曜文的心思,可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些都是自我麻痹。
现在他不想再猜燕灰怎么想,他想和他过一辈子,就不要把太多的心机放在他身上。
同样燕灰也在明白这一点,两个过分内敛的碰到一起,总要有所改变。
而改变是多么困难,从前孟淮明不懂,现在他理解了,彻悟了,在丢掉了一世的性命后,才能大彻大悟的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有的话说出口,有的事做下后,就没有周转的余地。
人生不是一次考试,考不好能够再来。
人生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在错误犯下前,即使转变进而防范它的发生。
孟淮明深深看着燕灰。
……我得对他好。
不是偿还,不是相互折磨,而是尽力靠近他,亦或是牵着他一起。
“恩?”燕灰自黑甜中苏醒。
“再睡一会儿吧。”孟淮明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无声地说:对不起。
为所有的一切道歉,为迟来的陪伴道歉。
第70章 番外二
燕灰后来还是去了趟风棠古镇。
一个人,完美闪避了孟淮明,连初七都没有告诉。
当年他在网上询问广大网友哪里适合养老居住,飘在在上面的就属风棠。
江南古镇,白墙黛瓦,沿河而起的建筑,拱桥下划过乌篷船。
不过网友也建议他,如果是旅游,风棠是首选,但如果要居住,还是要确定心态。
如果长时间在繁华的城市生活,并从事任务繁重的工作,冒然选择改变居住地,在最初的舒适后,会有强烈的不适感。
只觉人生空虚,时间花都花不完。
然而这些现在已经不在燕灰的考虑范围内,他纯粹来游玩,也就不会有不适期出现。
但他骨子里还是对水乡城市有一种莫名的憧憬。
即便已经在攻略里感受到假期人满为患的忧愁,却还是趁着假溜出来。
他没带上孟淮明,为此孟先生还在家憋屈了好半天。
而燕灰自己也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会那么想一个人来这里。
七八月适逢梅雨季,赶上难得的几天放晴,燕灰订了一家临水的民宿,推开窗湿润的早风扑面而来。
他取出随身的笔记本,随意记录下心情,写着写着就趴伏在木桌上,是非常不好的写字习惯。
往往这时候要是被孟淮明看见了,就要过来叨几句,把他纠正了才罢休。
不知名的植物香气顺着窗棂悄悄地散进来,燕灰伸出手,刚巧能托到斜照入屋的一束晨光。
他用手机拍了下来,感到困意又一点点的卷着颤着,他在这里睡觉的时间倒占了大多数,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到底是来游玩,还是来打盹。
燕灰刚到这里的时候,风棠的雨还没有停歇。
他一瞬间就想起了兰亭。
至今他对的兰亭的印象,还是那缠缠绵绵烟雨。
无关家庭的激烈的爱恨,仅是雾蒙蒙的一捧,有些虚幻,又太过熟悉。
关于“人都是要学会和自己和解”的鸡汤燕灰读过不少,自己穷困潦倒时投的公众号甚至还写过相关的话题。
及时到账的八十块帮助他应付了那一天的餐食,而他本人在那时候,绝不会选择和解,也无从选择。
他发觉说道理,和践行道理,完全是两回事。
劝解他人总是不费什么功夫,那些信念、坚定、坚强、勇气,不过是陈列在词库中的几个简单的词组,随意组合着,好像就能产生无限大的力量。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它们藏在和解的背后,于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力量。
燕灰自问编造的谎话和构建的场景太多,连他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想。
再受到徐医生的干预,有的假话也就成了真。
如果说从赵豪那里离开,重新打开了他的记忆的大门,那么太多的片段都是沙滩上的贝壳,他必须一点点地捡,才能找寻完全。
他变得多梦,梦中总是光怪陆离的场景,有发生过的,也有未曾发生的故事。
而那些都付诸于孟淮明的“文字游戏”。
燕灰隐约察觉到孟淮明改变的原因,尽管那荒诞而充满了迷幻色彩。
但当孟淮明说出那个游戏的AB人物假设时,他就知道也许世界上总有解释不清,也无需解释的梦境。
时间轨道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存在?
有太多的小说家为此着迷,它是并轨,还是螺旋,亦或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圈,每一种形式都会有丰富的故事发生。
他在风棠的小茶楼里遇到了一位先生,此人用非常缜密的逻辑和他阐述“时间”的理念,可惜燕灰听得云里雾里。
“那么你相信有所谓重生和复活吗?”燕灰问。
“不信。”
那位风度不凡的先生笃定道:“如果都能回头,那就等价意味着人类犯下的错误会以几何倍数增长。”
这位先生不良于行,坐着轮椅,披着外套临窗观雨时,神情总是非常落寞。
来给他推轮椅的是个熟人。
燕灰现在相信孟淮明说,有的人天赋NPC技能非常可怕是什么意思了。
徐医生的状况比之前好不了多少,分分钟给人他要嗝屁样子。
他来推那位轮椅先生时面若冰霜,燕灰有理由怀疑他要是不高兴了,能一把将看起来像是他老板的人物推到湖里。
还不带捞的那种。
徐医生出身秦家,他的老板是谁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来这种地方。”徐医生也没避讳,找燕灰聊天。
他捶捶自己的胳膊,“我风湿,难受地厉害。”
“是特意来的吗?”
“对,特意来的,在他罢工这段时间大概每天账面流水八百万。”
徐医生埋怨道:“是个叫汤圆酒糟的写了篇什么文章,说风棠是一个‘等待的节点’,我现在非常想找到他。”
燕灰犹豫道:“你说的这个人……”
“我现在非常想找到他……然后让他赔那些钱。”
燕灰:“……”
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至于那篇文章,大约是燕灰在做出移居风棠的决定后,一时兴起的小散文。
来源于风棠的一则民间传说,或者说成是吸引游客的噱头才对。
讲当人们正处于漫无目的的等待中时,就到风棠在这里来小住,那么一切的等待都会有转折。
哪怕不是得到结果,也会发生波动。
故而叫“等待的节点”。
“你们这位先生好像还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啊。”燕灰小声说。
徐医生点头:“是,他非常有故事,爱人跑了,还给他留了俩胚胎,哦对了,他孩子爸就是他爱人,看你脑子挺好的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燕灰:“……”我们的次元好像不大一样。
“那你……”
徐医生:“我一看就是夹缝求生,来给他做心理疏导的,我这样病歪歪都是这位老板整的,你盯着我点,我怕失手把他掉河里去。”
“更加不理解你们的世界了哎。”
总之到最后,燕灰也不知道那位先生到底有这样的故事。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等来那个人。
风棠这两天客流量剧增,燕灰反倒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在这里给新小说开了头,然后循环播着一首歌,躺在松软的被子上放空思维,或是在小阳台喝一杯当地的茶。
这几天他的记忆逐渐回笼,那些细碎的对话都变得清晰。
他曾真切的感到绝望,也深陷“道理我都懂”的泥潭,犯下自以为是的错误,一度在无法挽回中越走越远。
也想过放弃,就这样吧,做不到了,算了吧,所有人都有他的命数,本该如此,也就只能如此。
在那个所谓“并轨”的梦境里,这些思想已经把他催眠,那时放手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毕竟不是那条“悲剧”的时间线。
燕灰自知所做并不多。
同时在明了爱之后,他也非常感谢孟淮明。
大抵艰难的时刻,有一个人能告诉对方:“没事,我在,我陪你。”并真正做到这一点,会比一千句的道理一万句的道理都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