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们并没有影响到谁,不过是短暂的在教室、单位,亦或是干脆大马路上,超市里的那么不多时的共处,甚至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完整的话,更谈何了解和知心。
就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一眼,就表露厌恶恶心。
再多一天,一个月,就恨不得让他们在自己眼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当然这其中不乏过分张扬滋扰他人的情况,可如果没有呢?就好像他们和所谓“正常”不一样,就连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都不配拥有?
而越贴近寻常普通环境,就越追求共性,孟淮明不爽了能踢人家屁股,背后是能用世家施压,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底气。
于是需要找理由开导自己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说富贵家多怪癖,常乖张,玩的无所顾忌,浪荡子,不检点。
嘀嘀咕咕都不让他听见。
不过满足那么丁点的不甘心,为什么他能和我们不一样。
“但初七,她在我彻底投降前,让我不要举起双手,向正常的领域臣服屈膝。”
纷纷看向孟淮明,“也许您会觉得我幼稚,但能够坚持下来,只有一方面的支撑是不足够的,我那时候的确摇摇欲坠。”
她的母亲嫁人了,而继父的眼神她看的懂。
身上是痊愈了的疤痕和半旧的创口,抽屉里是被被撕烂的荷叶边的衣服。
额头有夜里不能消散的烟味,湿漉的误吻和响亮的耳光。
纷纷向来是最识趣的孩子。
她很晚才意识到自己是男而非女,鱼龙混杂的地方本就形色聚集。
但她依然识趣,也用最快的时间,消化了这个造物者拙劣的玩笑。
在风月场合,识趣就是最高的评价,察言观色,洞察先机,她克制地在一个圆里退出来,避开母亲的新的家庭。
她穿行在学校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夏日的骄阳染了碧绿的颜色,连飞舞的尘埃都干净明亮。
好似那些唾骂,否定,绝望,哭泣,都被过滤掉,光块在脚尖拼接成片,像一条打满补丁的裙。
李纷纷的手指拂过书架,如掠过了黑白分明的琴键,她的裙摆在盛夏的阳光中旋转,荡开涟漪,踮起脚从书柜最高处抽出一本诗集。
纷纷没有得到过睡前故事,但早起母亲会拧开复古收音机,听一个早间的读诗频道。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
她闭着眼翻开一页,如果里面有一个代表永远消失意义的字,那么这个荒唐的梦也就该碎了。
她翻到了初七的手抄诗。
她的抄纸遮住了诗的全文,那俩处的死地。
李纷纷叹了口气,将白纸和少女清秀的字迹对着光,好吧……听你的,冷酷的希望只留一节。
“所以我明明知道,我该识趣的离开身边的人,因为他们和他们的社交也不会允许一个不男不女的怪胎存在,可初七没有,初七看似莽撞任性,实际上却非常理性和知性。”
“她是诗一样的女孩子。”
纷纷这个形容堪称浪漫,但紧接着就是她同样理性的一面,“这很难放弃,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存在会让她更加遭受不必要的非议……可轻易离开,为了她好我离开,我做不到。”
“我们还没为了她好,你倒是操心特多。”孟淮明说。
纷纷几乎是失神的看着孟淮明。
继而眼底迸发出光彩。
孟淮明几乎要用脏字儿来掩饰自己的心情,这孩子此刻的神情,宛如冰晶曝雪。
李纷纷在孟淮明这里住了七天,期间燕灰带他们出了几组汉服和洛丽塔的外景,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
两个笑容灿烂的女孩穿着华美的服饰,好似能将所谓“大人的理性世界”抛之脑后。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燕灰问起初七,当初是怎么结识纷纷,同样收获了一个关于诗的故事。
而在初七道讲述中,又多了她的视角。
她说,我那时候,怎么讲呢,就是典型的低谷。
情绪不稳定,青春期和痘痘一样澎湃汹涌。
而且真的非常,非常孤独。
“那是我第一次对孤独有了恐惧,就好像积累了那么多年,发酵木耳一样。”
“十几年的盖子终于盖不住了的寂寞,谁也不爱我,我也不爱谁,我所拥有的只有失去,没有离别的意义,因为从来没有归来。”
“所以我在发现他的抄诗后疯狂的想要找到那个人,想要见一见,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人能和我产生关联,我不是真正的放逐海上,漂泊无定。”
“我等了半个月,那是我告诉自己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
“而桂花树下,我的女孩儿真的来了。”
燕灰听后,揉了揉初七的头毛,由衷的为那场盛夏的机缘感到庆幸。
孟淮明只在家里待了六天就走了。
他收到了苏曜文约见的短信。
[我想见你。淮明。]
作者有话要说:*北岛《冷酷的希望》《波兰来客》》
第43章
多了个纷纷住在家里,这套中小户型的房间就不够了。
纷纷当晚格外自觉地往沙发上铺铺盖,让客人睡沙发怪不好意思,纷纷却是无所谓。
隔天孟淮明买了两张军用床,准备让他往自己卧室去,纷纷坚决拒绝,第二天晚上又把铺盖转移到了军用架子床。
这孩子办事效率高得离奇,孟淮明也就不和他倔,于是初七一间,孟淮明和燕灰共一间。
他俩关门进屋时,初七就在屋外吹口哨。
结果还是纷纷喊了她一句:“流里流气!”
孟淮明在第六天半夜收到了苏曜文的短信,立即侧身去看燕灰,果真见他微睁着眼,呼吸缓慢地如同已然熟睡。
见孟淮明突然撑坐,燕灰翻了个身,“怎么?”
“你看。”孟淮明把手机给他。
燕灰眯着眼敲了半晌才看清,末了把手机递还,有些迷茫,“这……给我看干什么?”
孟淮明打开床头灯,是燕灰新从网上淘来的款,在月球斑纹的灯下垂着星星形状的铁片,光亮并不充足,照亮这间房却是刚刚好。
孟淮明没有如他意料地坐靠起,而是反身扑下来,燕灰被他这样一抱抱了个满怀,脖子里都是蹭来蹭去的头发,痒痒的,他推开他:“闹什么?”
燕灰被热烘烘的被子裹暖了,声线略有沙哑,还很轻,他方才本就迷迷糊糊,此刻尾字里的乡音都冒出来了,软的不像样子。
孟淮明深吸一口气,燕灰缩了缩脖子,“苏野要见你。”
孟淮明以为他会说出“你就去啊”的话,但燕灰愣了片刻,没有了下文。
于是他忽然有些高兴,这种情绪的变化他从前似乎都没能经历。
因一句喜,因一句忧,提心吊胆和个毛头小子一般。
“我得和他谈清楚了。”
他们不会开那种无所顾忌的玩笑,孟淮明谨慎的握住燕灰的手,终于在掌心感觉到几丝的热气。
“我一定会回来。”孟淮明给他计算着行程:“我明早开车过去,中午能到,但很可能他不会在,我们一开始谈就给你发信息,我晚上肯定回来。”
“你……”
孟淮明打断他:“你我都知道怎么样制造误会,女二的亲吻,隔夜不归,低像素的照片,我不是说信任不可以考验,而这些考验完全没有必要,甚至可以规避。”
燕灰蜷着腿,在孟淮明的诧异中,点了点头。
迟到许久的半个拥抱终于补全。
燕灰单手按着太阳穴。
“好。”
孟淮明在次日八点出发,门扉无声地关上时,燕灰睁开眼,想要下床去拉窗帘。
他在着地的瞬间宛如触电,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那黑帘后隐约的白光。
徐医生坐在咨询椅里,轻声说:“如果你想起来了……”
燕灰倒头栽到被子里,好在温度还未消散。
他把自己裹成个茧,后半句补上上来,“……不要着急见光,你要足够的黑,没有月亮的晚上,是很黑很黑的啊……”
初七和纷纷购物回来,见燕灰还没起,又在桌上发现孟淮明龙飞凤舞的字条。
初七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卧槽,今天是怎么回事,水逆嘛?路上遇见那些找事的不说,我叔还去丁香街找姓苏的了,他有没有和燕哥哥说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