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切黑之后(重生)+番外(19)

作者:衣六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何先生犹豫着,缓慢开口:“就是,如果燕先生还有其他什么亲人,最好现在就联系他们,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压力因素比较多,精神病人的家属本来就不好当,自己还有假性幻觉,还从事创作类的工作,这也是一种压迫。长此以往,会对他本人健康有很大影响。”

这位何咨询师是经由陈少介绍过来,为人倒是比那纨绔良善许多。

何咨询师眼力劲不差,这些话他本没什么立场说,多这一嘴保不定会惹多少是非。

他看得出孟淮明要么是燕灰的男朋友,要么干脆就是金主,主子哪里会管金丝雀的死活,何况他们看起来界限分明,亲近中透着疏离。

出于人道,或是对屋内那名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的来访者的关照,何咨询师耐不住要嘱咐两句:“就,孟先生,我和他虽然没建立咨询关系,但还是希望,如果您决定要陪他,恩……他就要拜托您。”

孟淮明听后,低头说:“谢谢你。”

何咨询师知道他这是有送客的意思,自觉拎了包就走。

孟淮明拨了姜华的电话,让他去联系一名那徐姓的医师,再回转屋内时,却见燕灰已经穿戴整齐。

“我想出门转转。”

“我能去吗?”孟淮明问。

燕灰翘着嘴角:“剧本怎么办?”

“晚上写吧,不差这几个小时。”孟淮明转身去拿外套,递给燕灰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他的动作随意,没有多问半句,更无紧张兮兮的神情。

出门转转也没转得多远,就在楼下的人工湖边走了个来回。

孟淮明倒也不怕燕灰近水,他总能拉住他,不怕他往湖里跳,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孟淮明自己都惊住。

尝过死就该能把控生,孟淮明亲眼见过燕灰在他面前断气,血淅淅沥沥淋了一地,把焦黑的沥青都泡软了,泡腻了,黏糊着,蓬松地根本承托不住他们的重量。

他差点抱不住燕灰,身体往下陷落。左右的车辆纷纷鸣长笛,抬起头,红绿灯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灯,那样盛大的春季。

燕灰是否在那一刻感到解脱?

孟淮明盯着燕灰晃荡着的围巾的流苏,他努力回想着燕灰躺在他怀中的模样,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句“对不起”,比暮鼓要沉,比晨钟要重,比君王驾崩后的三万杵还要醒人。

双手搭着木质栏杆,燕灰露在围脖外面的眼镜映出草绿色的湖,不够清澈,但气味还算好闻,歪脖的垂杨柳半边身子都依偎进水里。

燕灰的手指挪开几厘米,显出一行用小刀刻出的字,不甚公德的行为,歪歪扭扭的字体,恐怕来自于某一对被恋爱打蒙了头脑的青年。

他能想象那画面,小情侣看见了这棵格外亲水的杨柳,碧水微波,春和景明,他们怦然情动,脑袋发热,刻下这种暧昧的句子,又藏着掖着不敢写全。

“大千世界……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

燕灰抿唇一笑,无根无萍的爱扑打着他的躯体,一如无法落地的恨,它们没有依凭,只是空落落地填补了心里的窟窿,宛如用海绵堵住决堤的大坝。

这也许是症状之一,也许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不再忌惮于昨夜的幻觉,没能听见门锁的响声,于是他知道那个“孟淮明”是虚幻,这一次他分得很清,自知力占据上风,他清醒地忍受虚无的惩戒。

“对方”神情悲悯,眉峰拧动,克制着恶心和嫌恶,靠近他耳边,轻声细语,说着那句频频入梦的评定。

——“他”的语气和那时候的燕然一模一样。

凉风灌入鼻腔,清凌凌洗涤着尘世的污浊和罪过,燕灰侧目去看孟淮明,男人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双排扣的风衣修身挺括。

他是好姿容的男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诸如跟我走、让我爱、我会在、来依赖、沉迷我的文字诱惑。

纯净的向往和娴熟的手段是他爱人的方式,他熟练地安抚着每一届情人,而最终他们都会从他手上毕业,如今苏曜文也毕业了,而迟迟肄业不前的,岂止是他燕灰一人?

而燕灰自觉已经没资格,没立场,现在更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值得的地方。

他不配。

理智和心向背道而驰。

爱恨的根本,如同一场漫长的戒断。

“回去了,风凉。”

孟淮明走近,浑然不知这句“风凉”对从前的燕灰就是一剂毒药。

太阳碎在了湖底,特意赶来的孟初七远远举起相机,将湖畔两人的身影,和破掉的金乌收入了镜头。

作者有话要说:*泰戈尔诗“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It becomes □□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冯唐翻译版: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倍受争议,这里是作为纯感官动物的私心引用。

第14章

孟初七神出鬼没,随时可能出现在他们想不到的任何地方。

孟淮明有理由怀疑她的“遁地术”和“闪现”,师承自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爹。

初七女士蹬着她的圆头小皮鞋,哥特风LOLITA的黑裙蓬松宽大,撑开出一朵倒扣在冬天的暗花。

重重叠叠的裙摆伴随她的走动簌簌作响,编进发辫的黑蕾丝聚拢,变成蛰伏在发间的大蝴蝶,拖遮下半幅纱影触须。

不在旅途中时,她的穿衣风格令人捉摸不透,孟淮明已然习惯。

初七在符合社交距离的位置站定,提起裙摆两侧,弯曲膝盖,身量稍矮去几分。

少女的屈膝礼标准古板,燕灰轻笑一声,鼓起掌来,是回报谢幕礼的尊重。

孟初七站直身,问:“燕先生,我有机会得到你的吻手礼吗?”

燕灰说:“当然,今天还会有郁金香。”

孟淮明叉着手听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

孟初七得到答复,狡猾地眨眼,飞快眨掉视线里模糊的水润。

继而她一改装扮的古典高傲,毫不矜持地大跨步蹦到燕灰面前,她跑起来,蓬蓬裙几乎要翻了个面儿。

女孩挽着燕灰的臂弯,强自镇定的声音里夹了一丝哭腔:“燕哥哥!”

这声“燕哥哥”听得孟淮明肺部的空气短缺。

丁香街的房子,难得安定的少女,她古灵精怪,花招百出,只有作家接得住。

往日美好也缥缈。

那些带不来经济价值的话题,诸如Coupling的词源,西府海棠的培育方式,ABO中O究竟是怎样的生理结构、荀令君衣带的留香、某位画手太太的草图、酷爱烫头的猫……

他们会为一个热搜话题争得用枕头互砸,地毯上都是打漏的羽毛,孟淮明在花园就能听到初七的尖叫和大笑。

像一场遥远的旧梦。

她是难以为人敞开心扉的女孩,曾经严肃地问他们,究竟要不要改变。

合群和孤群仿佛一念之间。

“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得到或者失去,捡起或者放下,屈服或者坚持,怎样都好,只是不要让自己太狼狈,太难受。”

“达到百分之七十五的满意,剩下的五分交给因果、五分划定方圆、五分用来处理那些总要遇到的煞笔人、煞笔事。”

“当这些都填在生活中,你还能哭能笑,就应该能知道,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是好鸡汤。”初七踢掉她的拖鞋,“但我喝了!”

燕灰是个喜欢讲道理的的人,孟淮明将这种喜好归功于师范学校的公修课,初七连蹲一个月的大学阶梯教室,听完了发展心理学、德育、人类学,还勾搭了一位老教授。

孟淮明去抓她的时候,她在亭子里因为五十年前的老故事哭的稀里哗啦,人家教授挺不好意思的,故意板着脸:“年轻人!坚强点!”

但后来老教授答应给她写一副字,算是赔小姑娘无价的眼泪。

收到卷轴的时,他们才开了半掌,孟淮明就神情复杂地看向燕灰。

“老先生给个丫头片子写这个……还是很特立独行啊。“

长卷初开,只见一列铁画银钩。

“我本是西笑狂人——”

矫若惊龙的长卷的最后落于一枚私章,枣红泥铭着一字。

“容。”

虽是揶揄,孟淮明却隐约感觉,一生育人的老先生已经把初七看大看老。

可偏偏留有余地,用“容”字章收卷,似是盼她能存下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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