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导还伸手拨了拨镂空门牌:“整的还挺像样儿。”
像不像样都是那么回事,只图个安静,适宜软磨硬泡,明枪暗箭。
孙导照例上来先几句客套开场,当着燕灰的面捧了一番孟淮明的才华,燕灰就微笑听着,不是点个头,乖巧地真的像在老师门下学习的学生。
孙导瞧燕灰顺眼,心道原来孟淮明喜欢这么个性子,玩师生游戏,看着怪干净,怕不是真是刚毕业就挖到身边。
再年轻几岁,孙导也偏爱这种,都是揣着自以为的大野心,掂着象牙塔里带出的小心机,端了清贵的小架子,其实非常好哄。
“小陈也别慌,有你孟哥在,编剧组得护着你。”孙导撮开瓷盘里的花生,话题顺得不带痕迹,孟淮明听出弦外之音:“护不护得住,还看孙导演的面子。”
“你没走过眼,小陈我看就很好,有你领路前途还不是大亮,只是这次啊,呵,我面子难办,里子都要丢了。”
这就是要说坎子。
“就这剧本,之前不是把情况都透给老弟你了嘛,兄弟间的哥们我也不和你打机锋。”
孙导将那花生壳揉地直往下掉碎屑,“男一是楚鹤,他前阵子绯闻闹得难听,等着时机翻身。”
楚鹤?燕灰挑眉,这名字他们可都不耳生。
这不是孟淮明初恋白月光勾搭的万花丛中的一朵么?
楚鹤是苏野高人气配对排行top2,top1曾争执不下,只是top1就是他未婚妻黄恬恬了。
那楚鹤作为一档舞蹈选秀节目的嘉宾,和选手苏野一支舞跳出了CP“野鹤”,网粉数庞不小,是同性向热度很靠前的一对。
舞蹈节目后他们还合作了几部戏,八竿子打不着的角色,捆着做过几次宣传活动。
楚鹤风头正盛时也是绯闻不断,不差多个苏野,现在他落了难,苏野却如日中天,实证了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场。
“还有俩不省心的货,一个唱歌的叫安安,一个半路出家的叫童水泽。”
“和楚鹤叫板的是童水泽?一家公司,窝里斗。”
孟淮明的口气像是对这行门儿清,燕灰见怪不怪,孙导拍桌,“唉,一言难尽,反正跑不了有他的份,楚鹤落难他就想当头牌门面呗。”
“这个安安是什么来路?”
“投钱大头那边塞进来的小歌星,君玺集团,搞房地产出身。”
“君玺……”孟淮明低声重复,若有所思,“他们也来和互联网这边抢饭碗了?”
“可不是,房产现在也不好搞,代税新策刚出,前期还控价呢,互联网多好啊,都想分这瓢羹。”
孟淮明没注意到燕灰骤然紧绷的气息。
正说着,就有人来敲门。
童水泽摘了口罩,笑容灿烂的进来,高兴成那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来领什么国际大奖。
他先挨个打招呼,轮到燕灰时朝他笑着点头,一派阳光好少年模样。
“阿童是遇见了好事情了?说来听听啊。”
童水泽年纪小,圈内长辈前辈都叫他阿童,他也乐得应下。
“没什么大事。”他笑容真挚:“就是门口两只猫掐架,掐着掐着就搞起来啦,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席上三人动作各异,燕灰识趣低头,孟淮明但笑不语,孙导僵着表情,费力咧嘴。
“咳!瞎说什么!”
童水泽的助理出来缓场:“市区堵着车,绕道急匆匆过来,阿童路上还不高兴,怕来晚了没尝到孙导您点的菜呢。”
“不晚不晚,这不是还有没到……”
话音刚落,童水泽身后的花雕木门被拉开,进来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礼貌致歉,报上家门:“我是楚鹤的经纪人。“
环顾一圈,彬彬有礼道:”楚先生身体不适,托我给孙导和小朋友们带了礼物。”
经纪人先生拎着包装精致的礼盒,当场给他们分了,他带的数量比到场人数多,除孙导那份礼盒特别,剩的普通款就打算丢在酒店。
孙导摆弄着礼物,这一套真是屡试不爽,想夸人送礼,骂人也送礼,那句“小朋友们”,可不是说给他听。
来人刚坐稳了,菜上来三道,鱼片切在晶莹剔透的冰碎上,小青菜水嫩的夸张,窗外隐约有细细的琵琶和唱段,燕灰微倾了身,正听到“他教我收……”歌手安安姗姗来迟。
安安和童水泽不同,童水泽是阳光,安安是妩媚,他们都不介意把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安安长相太过阴柔,化着淡妆,五官看着是极其精致,看久了却总有几分不自然。
安安也客客气气道着歉和大家问好,到燕灰这里,先跳过他,轻飘飘转了个弯后,目光就倏忽锁紧。
燕灰大大方方和他对视,安安柔媚一笑:“你好。”
“这下人齐了!”
人是齐了,是修罗场还是酒池肉林宴,都该有个牵线。
孙导站起来端起酒杯,这场子里他和孟淮明是一线,他心里有数,得先抛捧孟淮明。
“给大伙再介绍一下,这位是孟大编剧,圈子里没不知道的吧!”响起的是细碎的赞叹,落下三四声“孟哥”。
孙导酒杯再在燕灰面前一溜,“这位是陈锦编剧,孟哥的得意门生,来咱这历练的,以后就是写本子的新星!”
燕灰就笑,孟淮明怕他先去服过药,刚要给他挡酒,那边童水泽的助理忽然举杯:“陈编剧厉害,乍一眼我还以为是同行呢,这不,要是写剧本的都来演戏了,圈里不少人都得歇业嘛。”
窗外的琵琶声豁而拔高,盖过了咿咿呀呀的词唱。
孙导顺坡夸:“说得好,我原先也当是素人,不过人家是文化上的功夫。”
“陈编剧青年才俊。”安安也向他敬酒,嗓音腻着掐着:“您才高八斗,又是孟哥的徒弟,晚辈想请教您……刚路过正院就听见唱曲声,外面听久了,那唱的是什么词?”
孟淮明早先就听到这山庄外有戏声,不是正经唱法,也没人会正经去听,安安这一问,好容易使人难堪。
安安的助理刚要打哈哈,燕灰却举了杯,他笔直站着,从孟淮明的角度看去,侧脸的轮廓像是由彩铅轻柔地扫了一笔,耳后向下的皮肤却白的宛似淬了冷火。
燕灰携着丝浅淡的笑意,眯了眯眼,“唱的是〈锁麟囊〉朱楼折。”
孟淮明的心漏跳一拍。
“道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他仰头一饮而尽,歪了空杯示意。
“早悟兰因。”
作者有话要说:*可是妆都化了,可是又为谁化呢,可是又为谁卸呢?歌曲《寂寞疯了》
第12章
琵琶累了想歇,换一曲古典忧郁的老歌轮岗,古典到孙导忍不住骂。
真他|妈风雅,心都在灿烂里死了,还要个屁的爱情重生。
孟淮明两根筷子夹在手里,余光去看燕灰。
温顺的“学生”从早悟兰因的境界一下子还俗到烈火青草痕,低敛的眉目垂落在手中的小白瓷杯旁,食指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正和着节拍,心思不知游离到哪里去。
陌生感再度攀援上孟淮明的心头。
方才燕灰滚动的喉结像是把什么他不可把握的东西,都灌进了胸腔,湿漉冰凉,后劲异常火辣。
恰逢燕灰转头,目光碰撞间,孟淮明几乎在瞬息就读出他的意思。
看来房间是选错了,不当是“永遇乐”,该配得上“虞美人”,配一场鸿门宴。
孙导的笑声艰难地活络着桌上的气氛,到第七道菜端上来,他本人的好脸色已经撑得非常勉强。
楚鹤的经纪人是个话术高手,安安自己舌灿莲花,童水泽的助理勉强拼个平手,都是先抑后扬地阐明了诉求。
楚鹤那边当然是希望忠实原著,以郑诚的视角展开。
安安显然有备而来,说这是耽改剧,宠的都是读者的小宝贝,原著下面不都是在哭温良?
又不是在致敬前辈同志作品,还想拿影帝不是?
这就是在绕着弯子讽楚鹤不自量力。
孟淮明听得有趣,按道理童水泽才是和楚鹤一家内斗,但偏偏这次童水泽只拿了个男三,真正杠上了的居然外来的安安和楚大牌。
这时候童水泽的人出来说话了:“现今儿还是要看受众,这毕竟是耽改,打的是革命友情的擦边球,我们又不搞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