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声紧咬着下唇,眼泪早已涌上了眼眶,她是不被父亲期待生下的孩子,她是抢夺了母亲的生命而活下的孩子,她知道。
叶声声的心被布满了针,父亲的每一个字便是一根针,这样的话,父亲不是第一次讲了,但她还是疼,疼到无法呼吸,她开始恨自己的心不够硬,如果够硬,父亲可以恣意地说,她可以坦然地听。
她想告诉父亲,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叶声声,但她又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她哪里有资格呢?她站着,不说话,也不敢躲开,只能忍着疼,听着。
“算了,木已成舟。”叶正行叹了口气,“我又能怎么样呢?把你杀死吗?没用的……没用的……”
叶声声抬头震惊地看着叶正行,她第一次这么直视她的父亲,但叶父早已没有看着她了,叶父闭着眼,他右手的手背压在他紧锁着的眉头上,他看起来很痛苦。
似乎比此刻的叶声声更痛苦。
“爸……爸爸……”叶声声无法把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掩藏。
叶正行没再说话,他用原本放在肚子上的左手朝叶声声摆了摆,示意她离开。叶声声觉得鼻子里有液体流出,但是她不敢吸,那会发出声音。她本想将作业打开,以便父亲醒来能检查,但是她来不及了,她快步走回了房间。
她回到房间,迅速拿了纸巾擤了鼻涕,然后整个人趴在床上。
她想起刚才靠近父亲的时候,那浓郁的酒气,和父亲原本的书香气一般浓度的酒气。她觉得那酒气真的太刺激了,比洋葱还刺激,不然怎么会她光是想象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
父亲居然想过让她死,叶声声难以置信,这句话是父亲说过的最重的话了,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叶声声觉得难受,父亲的话似把刀,一下一下地刮在她心上,她止不住地疼,疼得她开始发抖,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能让自己好受点,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父亲是刀子嘴豆腐心,父亲还是爱她的……
后来,叶声声想,也许以后还会有更伤人更重的话,这样,如今的这一句,好像也没这么让她难受了……
——
“小初啊?声声怎么不接电话?她呢?”叶父听见是宁初的声音,有点惊讶,毕竟他打的是叶声声的手机,但是转念一想,叶声声这两天是和宁初去散心的。
“嗯,声声还在睡觉呢。”宁初扫了一眼沙发上的叶声声,语气里带上了点笑意。
程珩勋放下了手机,抱胸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宁初旁若无人地演戏。
叶父自然听到宁初语气里的笑意,“怎么会睡得这么晚还没起啊?她不舒服吗?”
叶父记得叶声声是一个早睡早起的人。
“没有,她在她的房里睡觉,我没吵醒她。估计是昨晚玩得晚了,所以今天睡迟了。”宁初语气依旧温和而乖巧,一点破绽不露。
程珩勋扫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沉睡着的叶声声,抽了抽嘴角。
在她的房里?宁初还真是一点儿不害臊!就算他没上过二楼他也知道,就宁初连衣服都能亲自帮叶声声换,他有可能让叶声声和他分房睡?
程珩勋直勾勾地看着宁初,宁初视若无睹,一心注意着电话那头叶正行的语气变化。
程珩勋有时候不得不不佩服宁初的心思缜密。
“这样啊?”叶父叹了口气。
“嗯,叶叔,是家里有什么事吗?我去把声声叫醒?”宁初听出了叶父的欲言又止。
程珩勋朝宁初笑了笑,他倒是想看看宁初会不会真的把叶声声叫醒,终止他的计划。
宁初根本无暇理程珩勋的幸灾乐祸,他脑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终止计划?不可能!
“不用叫醒声声,她累让她睡吧。刚好叶叔和你聊聊。”过了几秒钟,叶正行才回答道。
“好。”宁初松了口气,他走向叶声声,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程珩勋看得一愣,宁初吻得极温柔,那是程珩勋从未在宁初身上见过的温柔,那种毫无算计,最真实的温柔。
“小初啊,声声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对你这个哥哥挺信任的。有些事,她可能怕我担心不会和我讲,但是也许会告诉你。叶叔想问问,声声和小实还好吗?声声那几天心情不好,叶叔看得出来。她没讲,叶叔想——可能是感情上的事,声声没有妈妈,又和我不太好讲……她是不是和小实吵架了?还是……不在一起了?”
叶父知道,叶声声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而且看事情一向很开,如果只是和华实闹变扭,不至于伤心难过成那副模样,也不会突然就说要和宁初出去散心。
“嗯,叶叔,声声她,和华实分手了。”宁初语气还是那般乖巧,眼眸里却是一片寒冰。
哥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叶声声的哥哥!他只会是叶声声男人!叶声声爱的男人!
“哦,他们……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和我们那时候不太一样,叶叔只担心声声受伤害,声声她……”叶正行默了很久,才再次发声。
“她没事,只是需要时间缓缓,散散心是好事。而且——声声没有错。有些事,声声不想让您担心,您就当作不知道吧。我会照顾好声声的。”宁初安慰道。
“唔……好吧。麻烦你照顾声声了。”叶正行听懂了宁初话里的意思,是华实对不起声声。
“没事,叶叔,我应该做的。”
“好,就这样吧。你们好好散心。”叶正行微皱眉,应该做的?这说法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听着怪怪的。
宁初应了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回过头,程珩勋还坐在沙发上,还直直盯着他看。
第五章
“睡在她自己房间?你也好意思扯这个谎?还有,你有这么迫不及待告诉她爸她分手了吗?她叶声声自己不会说啊?”程珩勋朝宁初挑眉,宁初说叶声声和华实分手的时候眉毛跳起的得意实在欠得很。
叶声声能和华实分手,宁初可出了不少力。
“我的房间自然是她的房间。”他的一切都可以是叶声声的,叶声声的一切也必须是他的。
“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还有,我比你想象的,更迫不及待。”他足足等了四年,也准备了四年。
程珩勋知道宁初的迫不及待显然不只是他问话里的那一个迫不及待。
“你怎么还不走?”宁初嫌弃地问道。
程珩勋朝叶声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等营养针打完,不然你会处理?”
“哦。”宁初随手拿了本书在程珩勋旁边坐下,那位置正对着叶声声的脸的位置。
程珩勋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邀请的提示音。宁初扫了一眼程珩勋。
“我家dear打来的,知道我今天休息。”程珩勋拿起手机朝宁初晃了晃,然后就走进了客房。
宁初并未搭理他。
程珩勋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神秘女友,俩人由笔友发展成恋人,但俩人一直是异地恋,俩人会见面,但是俩人从未同时久呆一个城市。但是,除了程珩勋自己外,没人见过dear,可说是久闻其人,却不曾得见。因而,叶声声和宁初也常调侃程珩勋随便扯了个谎来掩盖他注孤生的事实。
——
叶声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待第二天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的时候,她才醒来。她没有照着昨晚趴着的姿势睡一晚上,她是以蜷缩在床的尾部的姿势醒来的,她昨天晚上没有刷牙洗澡,她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身上也没有盖着被子,空调是自动调成的睡眠模式。
看来,她的父亲昨晚未曾踏入这个房门半步。
她急匆匆地从床上起来,如果不吃早餐她就有时间洗个澡,尽管因着空调,房间空气干爽,她身上并无粘腻之感,但她依然觉得难受。她害怕父亲闻到她身上的汗味而嫌弃她,也害怕回到学校被同学闻到她昨晚未洗澡而讨厌她,尽管他们并未多喜欢她。
但是,她害怕。
等她洗漱好,换了干净的校服,父亲已经吃完了早餐坐在沙发上看书了,餐桌上只剩下她的那份早餐孤零零的在那儿,餐桌的位置是照不进阳光的。她拿起书包走向客厅,她的作业被整理好放在了茶几的一角,她走过去拿起放入书包。
看来,父亲昨晚还是给她检查了作业。
“今天起晚了。”父亲手里捧着书,眼眉不动,语气平淡地说道。本应是有责怪的语气的,但却丝毫没有,只有完完全全的,陈述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