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已经紧绷得太久的双眼，阴笑了两声，“那是我亲手筑下的梦啊，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喜欢他呢？声声，你不会喜欢他的，你不能喜欢他的。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动作轻巧地从床上起来，给叶声声盖好被子，只留给叶声声耳朵上的一个红痕，他就离开了房间。
宁初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吩咐了机器人给他送来一杯黑咖啡。其实他现在足够清醒，并不需要咖啡提神，他只是想喝了，他需要记起一些苦涩的味道。太久的甜会像安逸一样使人萎靡。
他一手端着咖啡杯，拇指摩擦着杯面，指纹和杯面的磨砂产生着激烈的冲突，一双红血丝还未完全退去的黑眸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叶声声的脑电波动态图，黑色的眼珠突然变成了枪口，在筛选着要“砰”的一声打向屏幕上哪一条上下起伏的曲折线。
“我的声声啊——你总是能让我无措，让我犹豫不决，让我狠不下心。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不会了。其实，你不爱华实，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只要对他有一点喜欢我都没办法接受的。他不值得你喜欢，我们都知道。如果，是别人——呵，算了，我知道还是没有办法。不管是谁，我都不能接受的。如果那年我就这么死掉了，我一定会放弃的、安息的归于黄土。但是，我活着，我活下来了。是你先说的喜欢我的，你该负责的。”黑眸收起了它的攻击性和致命性，变成了两个不见底的火山口，漆黑、深沉、充满着秘密和危险。
不觉间，杯子里已经见底了，咖啡没有了，但宁初的耐心似乎还剩下一点。他阻止了机器人上前给他添加咖啡，拿起杯子离开了椅子，出了房间。电脑还在运行着，还正常流畅地记录着叶声声的脑电波情况，看似前进的一切，其实更像是在倒计时。
走下了楼梯，离厨房就不远了，宁初不得不承认他犹豫的，甚至他有一丝恐惧的。
更改梦境不仅仅是会影响筑梦的效果，他在叶声声梦里的四岁时进行过了第一次的更改，他最终还是心疼叶声声独自一人面对八年这样悲惨的父不爱，人人嫌的童年，可是八岁前的叶声声从没有见过宁初，他只好以小黑板为媒介，勉强陪着叶声声度过四岁到八岁的日子。
如果这次再进行更改，就是第二次了，更改的次数势必会影响筑梦的成功率，影响梦的稳定性。再者，这次的更改他清楚地知道会是一剂猛药，一剂让叶声声和华实再无可能的猛药，可是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叶声声的一道阴影，他不得不谨慎。
灯光在眼前亮起，他知道他走到厨房了。他麻木地走到盥洗池前，将手里的咖啡杯伸了出去，水流自由而下，跟从着咖啡杯的结构呈圆圈形走向，像是柔软无形的水将坚硬成型的杯子圈住了，禁锢住了；一时竟说不清到底是谁控制住了谁。
宁初的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被他倒置放着的草莓酱，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将那玻璃瓶拿了过来。
不曾想，手湿了水，打滑，玻璃瓶碎在盥洗池里了。
这不到五十厘米的距离也能将玻璃瓶摔碎。原来，将东西打碎并不需要多高的距离。一个玻璃瓶的制作需要多道工序，需要时间，需要付出人力物力，打碎却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一个放松的，一个没有牢牢抓紧的瞬间。
宁初抬起右手，手背贴着眉毛上方，似是想通了什么，他轻笑了两声。咖啡杯控制着水的走向，自然控制权在杯不在水；一个没有抓牢的瞬间就能让制作玻璃瓶的一切努力白费。
水红色的凝涩的液体在盥洗池里艰难的流动，似在嘲笑宁初一个晚上的努力，甚至是在嘲笑他的四年的努力，嘲笑他十四年暗恋叶声声的懦弱，嘲笑他二十六年可悲的被人遗弃的人生。
会流动的粉色的星空现在在他眼里更像是一滩肮脏的结了块的血，一滩腐变发臭的污秽。
也许是恶心的人喜欢接近恶心的事物的缘故，他将手伸向盥洗池，他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呵。连一池碎玻璃都在告诉我松手的结果不仅会毁掉玻璃瓶，还得付出更重的代价。”宁初看着手指不断溢出的鲜血，自言自语道。
——
第二十二章
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将五月末的闷热覆盖了下来，带来了些许并不明显也并不持续，但却足够让人松口气的舒适和清凉。叶声声抬头看着这场大雨，无比庆幸自己跑得快，不仅是快得避开了这场大雨，还是快得逃掉了华实的告白。
身后传来了玻璃门打开的声音，叶声声立马低下了头往一旁躲去，怕挡了别人的去路。
“声声，怎么在这里？不是约了同学买东西？”头顶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
“爸爸，你在家？”叶声声极力压抑着因为刚才的急速奔跑而导致的喘息，以一种平稳的，略带疑问的语气去问出口，她知道这个时间点父亲应该在书店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父亲知道华实告白的事，尽管父亲并不会多问，从小到大，父亲就不会多问她的事，甚至不会太过约束她，但往往父亲一个淡漠的一瞥就足够她回看她所有的行为是否存在不妥或越界。
叶正行漠然地看了一眼叶声声，便吝啬的收回了目光，似乎也没有发现她有任何不妥，“嗯，回来拿东西，我走了。”
“好，再见，爸爸。”这种礼貌客气甚至是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叶声声已经习惯了，父亲对她几乎不会有什么动容或者情感情绪突崩的时候，除非是她的心脏突然生故。她不是不知道这种父女关系的诡异，但是缘由和父亲一贯淡漠的性格让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她习惯了就好，日子总都是这么一天天过去的。
父亲走后，叶声声摁了电梯回了家。
今天似乎是突发事件频发的一天，华实的突然告白，突然而至的大雨，一贯无遗漏的父亲突然回家拿东西。
她回到家立马就回到了她的床上躺着，华实告白的画面如丝带一般又缠上了她的脑子。就像雨下过了，炎热依然会再次袭来，父亲拿好了东西，依然会离去。
今天华实突然找她借书——突发事件又该添上一件——她拿上了书就去到了他们约好的奶茶店。一整天的突发似乎都是由这一件突发开启的，以她一贯的性格，她应该会把书放在某个地方让华实过去取的，但今天鬼使神差的她就答应了华实约在奶茶店拿书的建议。
去到奶茶店，现在回想还是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的，但当时她并没有发觉。奶茶店并不多人，但是离华实坐的那桌隔了一桌的那桌坐了好几个男生，那是她走掉的过程中才看到的，从他们先是尴尬地看着华实又惊讶地看着她走掉的表情，她确定他们是和华实相识的。
华实看着她走来，眼神的紧张和手脚的无措显然被当时的她忽略掉了。唯一让她当时显然感觉到不对劲的，大概就是华实第一句先夸了她的裙子好看，但最终她还是忽视了。
她今天穿的一条藏蓝色白条纹的T恤款的长裙，因为外面烈日当空，她还套了一件薄款的黑色长袖外套，并不是多精致费心的打扮，甚至连打扮都算不上，主要是方便和舒适。
所以当华实夸赞她裙子好看的时候，她都能想象到她自己当时楞住的表情有多呆。
她本打算将书给华实后就走的，但却被华实拦下了。
“你赶时间吗？”华实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叶声声的想法。
叶声声再次一愣，“额——也不是很赶，还有什么事吗？”
“不赶就行。”华实很满意叶声声的回答，他抬手想去压叶声声的肩膀，但是被叶声声避开了，他也并不尴尬，自然地收回了手，“来都来了，喝杯奶茶再走呗！”
“不用了。我不爱喝奶茶。”叶声声觉得和华实私下相约喝东西并不太好，毕竟华实是有女朋友的人。
华实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哪有女生不爱甜食。况且，你吃番茄炒蛋都爱吃甜的，怎么会不爱喝奶茶。”
“你不会是害怕和我喝奶茶吧？我又不会下毒！”华实说得有些生气也有点委屈。
“拜托，我确实没有很爱喝奶茶。女生又不是批量生产的，喜好怎么可能都一样！而且，女生吃醋起来很恐怖的，我可不想因为一杯奶茶惹来无妄之灾！”叶声声不喜欢华实这种给女生下定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