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又不是魏麟,成日就知道惹是生非。
马车走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江也随牧公公下了车,却不见岑黎玊的踪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宫里的样子着实是漂亮,宫人们提着灯笼,忙碌地走着,一言不发。江也停住脚步望了望,牧公公转瞬已走出去几步,瞧着江也没跟上来,又回头叫了声:“江公子。”
“啊?”
“这边请。”
“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不少宫人都规规矩矩跟牧公公问好,一瞧便知他地位不低。直至走了到一个看着不那么富丽堂皇之处,两人才停下来。
那是一处宫宇,牌匾上写着降真台。
牧公公领着他,边走边道:“此处是九皇子的住所,江公子先随我来。”
“嗯。”江也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实则心里一阵不敢相信。这处宫宇的规制,实在不怎么样,看上去甚至没有他曾经去过的薛大将军府华贵,若说这是皇子的居所,也太简陋了。
再联想起岑黎玊曾对他说过的话,江也心里更觉得岑黎玊可怜。
但牧公公并未带着他去见岑黎玊,反而是去了间下人的屋子。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屋,屋子里还有几个太监正在休息,眼瞧着牧公公进来,一个二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飞快地站好行礼道:“牧公公。”
“去拿套新衣过来。”牧公公说着在桌前坐下,一名小太监立马上去给他倒茶。他倒也不嫌茶水好或是不好,自顾自地喝起来。
江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道:“这是……?”
“江公子稍等片刻。”牧公公说道,也没有请他坐下的念头。
衣裳很快就拿了过来,置于桌上。牧公公放下茶杯,对江也道:“在宫中多有不便,还请江公子换上。”
虽然衣裳是叠放着的,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跟周围几个小太监身上穿的并无二致。江也站在原地没有动手,牧公公朝旁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伺候江公子更衣。”
说着,牧公公起身打算出去。
江也怎么也没想到他进宫要当太监,这会子衣裳就在眼前,还让几个太监伺候他更衣,那当真让他比死还难受。
如果魏麟知道他进宫是为了当太监,恐怕牙都要笑掉。
江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固执于“言出必行”这种没什么用的词藻,要是顺了魏麟的意思,两人干脆私奔,也不至于现在要穿上太监的衣裳。
旁人是太监,江也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对任何是事情都这样,不是在自己身上,都无所谓,也不会持鄙夷的态度。
可要是换做他自己变成太监,旁人还要称他一句“江公公”,即便下身的小兄弟没有大碍,他面子也挂不住啊。
几个小太监闻言,就要上来七手八脚地给江也更衣。
江也有些惊慌道:“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牧公公转过身,微微一笑,约莫是看出了江也的不自在,倒也不再勉强:“那你们几个,随我出来。”
“是。”
房间里转眼就剩江也一个人,他拿着那身衣裳,好半天没能下去手。
那衣料倒是不错,真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就连下人的衣饰,都不是寻常粗衣麻布。眼下江也是退无可退,既然进了宫,好似也没了别的退路。
这事要说,原先也是他脑子不够灵敏,没想到这一层。
这宫里除了皇室,就只剩禁卫和宫人。
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贴身保护岑黎玊,伪装成宫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思忖良久,江也才说服自己换上衣裳。
屋子里本还有面铜镜,他穿好之后看也不想看,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牧公公站在外边等着他,见到江也穿戴整齐的模样,轻声笑了笑:“那江公公,咱们走吧。”
江也被这么一声称呼,瞬间弄得涨红了脸,却还要故作镇静地回答道:“是。”
第133章
岑黎玊正坐在降真台的正殿内看着书,牧公公领着江也走进来:“人已经带到,奴才先告退。”
“有劳牧公公。”岑黎玊把书一收,对牧公公点了点头道。
接着便只剩他和江也两个人。岑黎玊说是皇子,宫里的下人却屈指可数,看着实在寒碜。江也看着他,几日不见,岑黎玊的脸色好了些,估摸着是舟车劳顿已经缓过来了。
“呃……”江也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张了张嘴,只发出这么一声。
岑黎玊不加掩饰地从上至下打量了江也一番,忍不住笑起来:“江大哥穿这身衣裳倒还挺合适。”
江也苦笑两声:“九皇子这是挖苦我。”
“非也。”岑黎玊说着,冲江也招了招手,示意江也过来坐。
若是换了别人的宫宇里,那主仆之间的分寸一定是小心仔细,明明白白的。可换到岑黎玊这儿,眼下这正殿里,就只剩他们二人,连个宫女都没有,要讲规矩也不知道讲给谁看。江也便依言,走过去,到桌前盘着腿坐下。
“我派人去打听过了,魏大哥就在湘城。”岑黎玊道。
“嗯,我知道。”
“难不成已经见过了?”
岑黎玊这么一说,江也心里冒出的话竟然是:何止见过,什么都干了。但这话自然是不可能说给岑黎玊听的,他只能点了点头道:“见过了。”
“那就好。”岑黎玊说完这句,又开始说别的事情,“明日薛大将军就要进宫朝见了。”
“哦?”江也不太明白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顺嘴回了一声。
岑黎玊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大皇兄遇害一事,薛家肯定要给个交代的。父皇为了皇兄之事伤心不已,病倒了。今日才好些,便宣了薛长峰明日觐见。”
虽然岑黎玊没有往下说,但江也看了看他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
就算皇帝因伤心过度而病倒,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也不能放置不管。无论是皇子遇害,还是凶手有可能是权臣,都足以让皇帝硬着头皮也要把事情解决。
照这么看得话,那皇帝定是病倒神志不清,甚至无法下床。
江也只能想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兴许是下毒都不一定。
这样的话,受益人是谁反倒看不清了。皇帝最看好的大皇子死了,现在储位悬而未决,皇帝却还病得无法处理朝政,如果就这么下去,朝中自然会开始因为立贤还是立长之事吵起来,尤其是这两者区别还忒大。
照魏麟之前所言,二皇子现在成了长,但三皇子是贤,两边机会一样大。
江也实在是理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皇室之争真的太复杂了。现下他才察觉出,虽然他总是骂魏麟傻,魏麟在这些事上,看得比他清楚多了。
岑黎玊回过神来,见江也没做声,反而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总之你从明日开始负责我的饮食起居,照顾我。”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妥。
江也有些惊讶道:“就这样?”
“就这样啊。”
“将军派我来……难道不是让我去给你刺探消息啊,或者是有人要刺杀你,已经提前得到消息这样?”他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如果真是为了照顾岑黎玊的饮食起居,那谁不可以啊,偏要他江也?
“不是,就单纯照顾我。”
江也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进宫来伪装成太监,就为了给岑黎玊当老妈子,顿时说话没过脑子道:“那为什么不找闵秋?”
“为什么要找闵秋?”岑黎玊反问道。
“……”
江也感觉自己被骗了。
两人静默一阵子后,岑黎玊又开口道:“你放心,宫里平静不了多久,马上就要有风浪了。”
“行吧。”江也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是薛子钦安排下来的任务,肯定不会单纯给人干活这么简单。
直到现在,薛子钦在江也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减毫分,即便他觉得薛子钦有些无情,可又认同魏麟所谓说,各人有各人的无奈。
那日在帐外偷听到薛子钦和岑黎玊二人的对话,其实个中意思已经很明朗,岑黎玊想要加入这场夺位战争,但前提是需要等一个适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