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历平觉得自己协同贵翼欺骗二位兄长,害死二位兄长,不仅对不起哥哥,更对不起资家。资家香火更是断于己手,资家越待自己如亲子,资历平便是越加内疚。
这声对不起已经无法说与他们,只能将所有愧疚都倾吐于自己的妈妈,世上仅有的妈妈。
哪怕妈妈从此不再认我。
资历平将二位兄长不幸身亡,自己姆妈尸身寻回的事情简略说与资老太太。
最后,暮色沉沉时,资历平才走出资家。
清瘦的资历平萧瑟地站在资家门口,虽资老太太未逐其出门,但资历平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没法踏回这道门了。
资家老宅虽地处偏僻,然四周绿意盎然、风景秀丽,没有丝毫受外界战乱影响,这是一方净土。
夜幕四合,资历平却只感觉屋外的阴森寒冷,天地之间再无他恣意妄为撒泼打滚的地方了。
资历平带着要守护这一方净土的想法走进了夜色之中。
第2章 归家
贵闻珽和贵翼皆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交谈,面色沉郁,时不时望向门口,显然在等人。
他们在等人,不异于在等一个人的宣判。
他,为人父,抛妻弃子,未尽父亲的责任;
他,为人兄,亲手将小弟送入战局,让其利用兄长亲情。
他们无比希望资历平可以回到贵家,但他们没有任何权利。曾经贵家不给这对母子选择的权利,如今,贵家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他们只能坐在这富丽堂皇空荡荡的府邸,等着,那位资家小少爷主动走进来。如果资历平这颗龙吐珠回来,贵家必定会十倍百倍来补偿他,哪怕他并不在意。但如若这颗龙吐珠就此不回,贵家没有任何立场来挽留他,更不能苛责他。满腔悔恨却无处安置,贵翼可以想象父亲会多内疚,究其一生,也不可能放下。
贵翼想到他身为资历平的兄长,曾经质疑资历平利用妞妞,还呵斥过他,而最终,资历平却为了小婉为了他去利用养兄的感情,他又何尝是个合格的兄长?
身为贵闻珽的儿子,自然知晓贵家曾经做过的错事,但还是自私地希望父亲能有补偿的机会,借此减轻心中负累,他又何尝不是个自私的兄长?
“大哥哥,小资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资历平未归,妞妞也不愿回去睡觉,趴在茶几上画画。
妞妞虽然年纪不大,但小小的人懂得还不少,人小鬼大跟资历平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平时,即便资历平没有回家,妞妞也会早早地乖乖上床睡觉,但今天就非要等在客厅。
“小资哥哥有事回家一趟,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啊!”贵翼摸摸妞妞的头安慰她道,又如同在安慰自己和父亲,资历平真的是在办事,办完自然就回来了。
林景轩看着这一家三口,也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一面去厨房沏了第7壶并没有人喝的茶,一面派个卫兵去大门口看着,小资少爷一回来立马跑来通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浓重,整个府邸都点上了明晃晃的灯。
在黑夜中,贵府既热闹又冷清,它在寂寞地等待着一位归人。
贵闻珽已经坐不住了,他看时间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忍不住悔恨过去,心中期待自己的孩子回来,又担心期待落空。贵闻珽无助又自责地看向贵翼,贵翼明白父亲心中的担忧,他又何尝不是呢?
“父亲,别着急,小资可能有事情绊住了。”
妞妞也困得不行了,她担心小资哥哥会丢下自己,虽然她很困,但还想等到小资哥哥回来再睡觉。
妞妞看向贵闻珽:“爷爷,我们给小资哥哥打电话吧?让小资哥哥赶紧回家!”
贵闻珽何尝不想打电话催促,如果可以,他们早就去资宅寻资历平了。
“小资哥哥在办事,我们不能打扰他啊!”贵翼知道父亲无法回复妞妞,他抱起妞妞安慰安慰她。
“小资哥哥会不会不要妞妞了?”妞妞还是很担心,“小资哥哥之前就说要工作,让我在大哥哥家住几年!”
“不会的,我们妞妞这么可爱,小资哥哥怎么舍得?”贵翼虽然在安慰妞妞,但他知道,小资如果要走,也许真的会把妞妞留在贵家。
曾经,他和小资并不了解,也未曾接触,资历平设局调查贵婉之死、一己之力对付侦缉处的时候,就把妞妞送至贵家,免除后顾之忧。那时随便一个环节出个岔子,哪怕他犹豫迟疑一下,资历平就要生死不明。
资历平还是不惧生死,选择釜底抽薪背水一战!
现在资历平明白妞妞在贵家的待遇,更不可能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真是拿他小资少爷毫无办法!
终于,门口等人的守卫跑了回来,贵闻珽和贵翼立马站起来。
“报告军门,小资少爷回来了!”小守卫在军门期盼的眼神下报告了这个好消息,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
贵闻珽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忍不住开心地搓了搓手,念叨:“回来了!回来了!”
贵翼抱着妞妞,望着门口,欣慰道:“终于回来了!”
不过一会儿,小资便走进门来,清秀的少年面色苍白,但脸上还是带着一贯的笑容。
贵闻珽忍不住上前迎到;“小资回来啦!”
小资如何看不懂贵闻珽面上的忐忑内疚与讨好?他自小混迹戏院歌舞厅,揣测人心自是精准。资历平心中叹口气,面上不显,应道:“父亲,不好意思,路上有事耽搁了啊。”
说罢接过贵翼怀里伸着双手叫着小资哥哥要抱抱的妞妞,笑着问妞妞:“小淘气,怎么还不睡觉啊!”
没人去问路上什么事耽搁了。
妞妞在资历平怀中立即打起了瞌睡,很快就吹起小呼噜,资历平只能先把她抱回房睡觉。
林景轩又去沏了第八壶茶。
资历平下了楼就对林景轩说:“林大哥,我晚饭没吃饱,给我煮点面条吧!加个蛋昂!”
林景轩又回厨房给贵家龙吐珠煮一碗加鸡蛋的面条。
幸好回来了,要不然这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林景轩一边煮面一边心想。
贵翼虽与资历平相处时间不久,也知道资历平虽表现得乖张不羁,但比谁都温柔敏感,会想方设法让所有人都愉快。
贵翼知道资历平今晚肯定会回来,因为资历平不忍心伤害自己和父亲,哪怕他自己很悲伤,也还是会顾及关心他的人。
事实果然如此,贵翼不禁感慨,我们这些自以为爱护小资的人又何尝不是被小资爱护着!
林景轩做了一份异常丰富的面条:劲道的面条盛在清澈的面汤里,鲜嫩的肉丝、金黄的蛋皮、青翠的小白菜,细碎的葱花洒在一颗圆圆的边缘焦黄的煎蛋上——肉眼可见的配料比面条还多!
完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煮面条”!
贵翼从未享受过如此丰盛的煮面条,他发现谁都想宠着资历平。
资历平像是饿坏了,边夸林副官贤妻良母,边呼啦啦地吃着面条。
贵闻珽看着小资吃着面条,心中宽慰,贵翼少年老成,贵婉活泼却早逝,如果小资从小跟在身边,自己也许能体会到更多的乐趣。
自己错过了什么?当初自己怎么忍心?
资历平吃得差不多,速度终于慢下来,他开始抱怨贵翼的车了。
“哥,你那什么破车?忒难开了!幸亏我技术好!”小资看了下贵闻珽,“连累父亲等我这么晚。”
谁都知道资历平在信口胡说,谁都没有拆穿。
“不晚、不晚,我们刚好坐着聊聊天,”贵闻珽的语气比任何一个老来得子的父亲都要温和慈祥。
谁都知道贵闻珽在信口胡说,谁都没有拆穿。
对于贵闻珽来说,此时此刻简直是失而复得,如此优秀的儿子还不怨恨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资历平对林景轩这碗面表现出了极大的认同——他端起碗,开始喝汤了。
贵闻珽、贵翼包括林景轩看着资历平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都忍不住笑了。
突然,贵闻珽发现资历平左手手腕缠着一圈纱布——之前被衬衫挡着,资历平端着碗喝汤的时候衬衫被扯了上去,这才露出之前包扎的纱布。
“你受伤了?”贵闻珽如同万千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一样。
资历平这才看见纱布露了出来,立即把衬衫扯下来,轻描淡写地说,“和大哥演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