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把自己吃的奶油蛋糕上的那唯一一颗草莓偷偷地藏起来留下来。
“难怪今天看到妞妞老是趴在茶几上玩茶杯!”林景轩恍然大悟。
一个5岁的孩子,她像只小仓鼠一样偷偷地藏起来一颗草莓,她很喜欢吃,她很想吃,她偷偷地去看草莓很多次,每次都觉得那颗草莓很好吃。
“可是小资哥哥害怕吃药,我要留给小资哥哥吃。”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等到小资哥哥哭喊不想喝药的时候,把最珍贵的草莓送给了她最喜欢的人。
资历平看着躺在白瓷杯底的小小的草莓,其实这只是一颗罐头草莓,它不新鲜,也不水灵,但它是妞妞最喜欢吃的,一块蛋糕就一颗,妞妞总是很珍惜地慢慢吃。
“小资哥哥快吃药!”妞妞很奇怪,有了这么甜的草莓,小资哥哥怎么还不吃药,真不乖!
资历平一口闷掉了碗里的药,眼睛湿润。
妞妞又小大人似的长呼一口气,看他没吃草莓,把杯子往资历平嘴边推。
资历平仰起头,把那颗珍贵的草莓吃掉了,非常甜,甜得他眼睛发涩。
资历平忍不住抱起妞妞,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妞妞的脑袋上,小小的脑袋支撑着他。
“怎么喝碗药还喝哭了?”贵翼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小资抱着妞妞哭,也不知道什么事,很是疑惑。
“妞妞送了一颗草莓给小资少爷!”林景轩又把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我们家妞妞就是贴心,不像某人,给他吃个赤豆糕还气哭了,要咬人!”贵翼挪揄道,贵闻珽赶紧对他直摆手。
“还不是你!”资历平的片刻温情立即被打断了。
资历平这药吃得的确很有效,喝了三天,不发烧了,头不晕了,胃也不痛了,满血复活的资历平开始更加折腾了。
贵翼像是找到了失去的童年乐趣,天天逗着资历平玩。
有一天把资历平逗毛了。
资历平饮食清淡还喝药,每次都觉得嘴里苦,跟着别人后面讨零嘴吃。
主要是医生不让吃呀,整点蜂蜜水他还嫌不过瘾。
可是连妞妞都是人民群众的一份子,他谁都策反不了。
那天,贵翼告诉他,乖乖吃饭喝药,就给他一块五芳斋的赤豆糕吃。
资历平自诩大丈夫,能屈能伸,当然乖乖吃饭,一咕噜把药喝得底朝天,等着贵翼派发赤豆糕。
重要时刻到来。
贵翼依次发给父亲、妞妞、林景轩和自己,一人一块。
资历平的眼神就跟着贵翼手上的赤豆糕移动,眼看剩最后一块终于轮到自己了,赶紧端起碟子准备接着。
却见贵翼拿出一把水果刀,将桌子上小巧的赤豆糕一切为二,资历平发现贵翼要摆自己一道,想着半块总比没有好,仍端着碟子舔着嘴巴等着派发。
贵翼故作沉思状,又摆摆头,切了第二刀,资历平没发觉自己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贵闻珽和林景轩都在旁憋笑,妞妞边吃赤豆糕,边看着大哥哥和小资哥哥,为什么小资哥哥呆住了?
贵翼一刀又一刀,最后用刀尖扎起一小块,真的是一小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薄得也跟指甲盖一样。
要不是贵翼轻拿轻放,这一小块赤豆糕都没法完整地送到资历平的碟子中。
小小的碟子上放着小到不行的糕点,反而衬得碟子非常明亮光滑,且大。
“哥,你骗我!”资历平很委屈,“你明明说让我吃一块赤豆糕的!”
“这是不是赤豆糕?”资历平不可否认,他不吭声,贵翼转头问妞妞。
妞妞是个老实孩子,她响亮地回答:“是!”
“这是不是一块?”
“那个才是一块!”资历平愤怒地指着贵翼碟子里完好的赤豆糕。
“错了!”贵翼摆了摆手里的水果刀,接着说:“块,量词,用于块状或某些片状的东西。这可没规定大小吧,小资?”
“所以这是一块,”贵翼指了指自己的赤豆糕,又指了指资历平的赤豆糕,“那也是一块!”
资历平快被气哭了……
贵翼又插一刀:“看来小资少爷文学素养不够好呢?”
资历平成功地被气哭了,要以下犯上咬死贵翼。
龇着牙要咬人的小狗崽子被拦下了,但“赤豆糕”、“量词”及“文学素养”都成了资历平的禁词,一点就炸毛,然后呼呼地要去找贵翼算账!
林景轩很疑惑问贵翼:“我说你这摆这么大阵仗逗哭他,干什么呢?”
贵翼缓缓地认真地回道:“我是想让他知道身体的重要性……”
再糟践一次,他和父亲都无法承受。
“我怎么了?”贵翼故作无辜状。
“你就是故意的!”
“哦?小资你误会了。”资历平现在知道贵翼越发得坏了,说话越坦诚越有鬼。
果不其然,贵翼接着说:“我真心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俩的文学素养在一条水平线上,原来不是啊?”
贵闻珽看着资历平天天被贵翼逗得像个气鼓鼓的河豚,觉得真是有趣幸福的生活。
“父亲,你看他,他讽刺我!”
贵家的掌上明珠小资少爷开始打小报告了。
贵翼浮夸地整了整笔挺的军装,潇洒地披上大氅,乐呵呵地走出家门,像一只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屏大孔雀。
“你这天天出门前逗他一下干嘛呢?”
“好玩吗?”
“好玩……”
“那就多逗逗!”
第20章 原谅与救赎
资历平带着油画回到资家老宅的时候,资老夫人正在佛堂诵经。
资老夫人是一位传统女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孑然一身,每日无所事事,只好寄哀思于佛祖。
资老夫人看到资历平很是开心,摸着他的臂膀念叨“小资瘦了”,资历平笑回“精瘦”。
资老夫人不禁感慨小资还和以前一样,天生的讨人喜欢。游子归家,父母自是欢喜。
资老夫人打开油画的瞬间就双目盈泪,上面一家人都是较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无病无灾,谁曾想后面接二连三出事,竟没有留下一张合家福,她只能拿出那些黑白照片怀念,那些照片粗糙模糊,不及这幅画千分之一精致。
因精细处资历平皆用最细的狼圭描绘,加上他的技法了得,每个人无不栩栩如生。所有人都面露微笑,包括阴郁的二哥资历安,也是祥和地笑着。
这就是资历平记忆中最美好的场景,没有人离开。
那时,一家人多很开心,此后,这开心就一起留在这幅画里吧。
资历平看着哭泣的妈妈,不由想到这资老夫人现一人寡居,顿时心生内疚。
他抱着资老夫人哽咽地问: “妈妈,下辈子我们再做一家人好不好?”
也许他没有资格,可他情不自禁想要问一下,哪怕被拒绝。
资老夫人不懂欣赏油画的技术,但这幅画肉眼可见用心良多,小资从小在资家长大,犹如亲子,自是心疼有加。
“小资,万物生于缘起,当年你进资家说明你我有母子缘分,如有缘,自会相遇。”
资老夫人本非强求之人,现今更是淡泊,摸着油画接着劝慰资历平:“他们与你今生相遇也是缘分,缘尽自然分离,生者自当向前看。”
资历平天性敏感细腻,无法像资老夫人这样看淡世事,只听得心中酸涩。
有个问题他煎熬了很久很久,他太想知道答案,他急需一位亲近的家人给他答案。
“那妈妈,如有一人待我极好,误行非正义事,我因此伤害了他,我……我……该怎么办?”
大哥二哥因他而亡,是资历平心中永远的枷锁。资历平看向资老夫人的眼里满是等待判刑的决然与恐惧。
资老太太摸摸资历平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小资啊,妈妈是个老婆子,懂得不多。你从小调皮,却不是个坏孩子。前世因今世果,有些事不是受你影响,而是对方种下的因,你念他的好,他担他的果,你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你原谅你自己吧,相信待你极好那人也会原谅你。”
资历平伏在妈妈的腿上泣不成声。
他想:你们会原谅我吗?大哥?二哥?阿爹?
资老夫人能感受他哭起来身躯的震颤,慢慢摸着资历平的脖颈安慰他,彷佛他还是小时候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