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可他过度敏感地，听冬雨父亲的话好像在说冬雨有毛病般，于是：喝酒也没啥可好的，太贪杯自己活不长还拖累家人。
冬雨父亲看看林宇，林宇马上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我是说冬雨不喜欢喝酒也不抽烟，都是好习惯，他第一次来我宿舍，我同学以为他读高中呢。
冬雨爸的表情带着自豪，又有奇怪的不屑：他那是长得细皮嫩肉，就现在我们那儿有人还问我冬雨有20了没有。
林宇笑笑，说叔叔阿姨也看着很年轻，比他家乡的人显年轻多了。
冬雨父亲听着倒不反感，不过接着感叹：外地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你跟你哥兄弟俩，还能再生个妹妹。我们那儿，哪怕你是种地的，第一胎如果是女儿，五年后可以生第二胎，生完就结扎。我那时候还在镇上工作，只能生一个，亏得是个儿子，冬雨他叔儿俩丫头，等于我们这枝儿上，就冬雨一个男孩儿。
林宇再次听不下去，他虚假笑笑：干嘛一定要生男孩儿，女孩子一样。
冬雨父亲：一看就是北京学生说话。在村儿里就是跟人拌个嘴，人都能骂你生不出儿子，上辈子没积德。镇上也一样，表面就算不说，那背后笑话着呢。
林宇几乎脱口而出反驳，笑话就笑话，管别人怎么看，自己怎么过才最重要。不过他克制了，他不想跟冬雨父亲冲突。
冬雨父亲看着林宇：其实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城市人学生怎么想的，我都知道。我当年也是念的中专，在镇子上工作，后来别人都看着镇政府跟老外合作，我就自己个儿开厂子，你别看我北京都没怎么来过，可见的谈的老外多了去了......很多事情，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可你不能脱离现实，赚钱也好，过日子也好，空话没用，都得是实实在在的......就你跟冬雨这事儿......
林宇感觉自己大气都不敢出，也注视夏父。
冬雨父亲：......你们俩关系好......
冬雨父亲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他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尽：这要是放别人身上，我吐吐沫，看都不想看，可这是冬雨的事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孩子......
林宇呆呆地，看到夏冬雨父亲眼圈儿微微发红，半天不说话。林宇缓过神，连忙给夏父斟酒。
冬雨父亲很快平静：.......你们俩都不是坏孩子，这点我看得很清楚，父母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但是你要知道你们俩情况不一样，你在北京上学，以后在大企业工作，父母亲属都不在身边，你怎么过别人管不着。我们那不一样，张家长李家短，都背后说着，又开了厂子门市，在那儿也算是被人瞩目，冬雨虚岁二十五了，又不是什么大学生，再不结婚成家，全镇子都会当笑话看。你想想这一天到晚的，什么人都问怎么还不结婚，有没有对象儿，老娘们儿当面都敢问是不是有毛病，身体不行.......我们颜面扫地，抬不起头都先不说，冬雨他要怎么受着这些？.......你们要是真关系好，你给他想想......
林宇不再想脱口而出“管别人怎么看”，因为那个要每天承受别人眼光的人不是自己，于是他要说最本质的：可是冬雨根本不爱女孩子......
夏父不屑地：什么爱不爱的，哪两口子过日子靠爱？你大街上随便抓几个四五十岁的人，你问问他们......
林宇：我是说对女孩子没有兴趣，根本不想跟女孩子......林宇羞涩着，又想让冬雨父亲明白。
夏父目光里又有了恐惧，恼怒：你呢？你也不想？
林宇脸都红了，手心冒冷汗，可他回答的很坚决：不想.......认识冬雨以后，我很确定。
夏父：你父母呢？他们知道这些事嘛？
连最难以启齿的都说了，林宇已经对自己家庭毫无窘态：我爸现在病得天天靠人照顾，我妈基本不回家，他们就是知道也不会管吧。
冬雨父亲叹了口气。他想了想，瞪着林宇：.......你们俩......就冬雨他是不是真有毛病，不行？
林宇惊，马上：他没毛病！很正常！
冬雨父亲也顿时松口气般：那不就行了，只要没毛病，弄几下出了就完了......
林宇听得目瞪口呆：......那才不正常吧......
冬雨父亲理所当然地：怎么不正常？！谁不是这样。要是国家允许，不都这样生他五六个。
林宇已经无话可说，他也顾不上照顾夏父，自己喝酒，自己灌自己。
有酒精垫底，林宇就索性敞开心扉，说他不是不给冬雨想，恰恰是因为给他想，所以如果他太为难，他已经答应他，就是结婚他也没什么的。可冬雨其实非常不愿意结婚，他是真的被处境逼得走投无路，所以结婚了也许更痛苦......林宇甚至异想天开说可不可以让冬雨暂时避一避镇上的环境，厂子由冬雨父母受累，他们住到外面，也可以和父母随时见面。
冬雨父亲喝得脸通红：你们还真想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老了谁管你们？一个先走了，那个让谁收尸？！亏得你还有个兄妹，以后对侄子外甥好点......
林宇在酒精作用下变得脑子”愚笨“，年老儿女看望，死亡儿女收尸，这些话题距离青春年少的他太遥远了，他甚至不认为自己会有生病，必须死的一天，过好目前的生活已经很头大了。
所以林宇傲然回答：如果青春浪漫的日子都过得很痛苦，未来一直痛苦，就为最后有人给收尸，又有什么意思。
冬雨父亲又说林宇东大毕业，以后走到哪里都是鹏程万里，他家冬雨不一样，在外面就是挣一口饭钱都要吃苦受累。林宇信誓旦旦，说他们这些年，冬雨给他花了不少钱，未来只要夏冬雨不嫌弃，他挣的每分钱都有冬雨一半，钱都归他管，他绝不要让冬雨做那些受苦的工作。
冬雨父亲醉眼朦胧地，看看林宇，他笑了，不是什么友好的笑容，可也不是讥笑，笑得无奈复杂还有完全不当真的苦涩欣慰，然后非常长辈，过来人的口吻：你这孩子就叫自己想得都挺好，你自己以后会怎么想，你自己能知道嘛？你以为你现在知道是吗？.......再说你问冬雨他乐意嘛？你啊，根本就不了解他。
林宇说冬雨应该上学，不应该初中就辍学给家里帮忙。
冬雨父亲说当时怎么会想让他辍学，就是自己肿瘤也没那么想过，他还小孩儿呢。那时候冬雨不跟坏孩子玩儿，可也不是那学习好被老师学校宠的，加上性格文气，家里有钱，穿的用的都是他们那里最好的，于是就有一帮坏孩子盯上他。有一天冬雨没回家，找了很久，才发现他被推到了一个搞基建的坑里，救上来后才知道小流氓要钱，他不给，于是被拖到那里，推到坑里。
冬雨父亲：他妈都吓傻了。给我气得急得，我说你怎么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家缺那一百多块钱啊，你猜他说什么，就不给他们，凭什么他们抢就给，死都不给......后来他上学放学我都让人用摩托带他，他妈说无论如何要在镇子上有势力，弄地盖房子，不念书回家还安全，反正以后又不找工作.......
冬雨父亲说着，脸上带出无奈迷茫的神情，已经像自言自语：我也不知是上辈子干什么了，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要说省心，没谁家孩子比他更省心的了，聪明懂事儿还勤快，要说不省心，能让大人急死愁死，那个犟.......可能真就是他妈逼生错了！
冬雨父亲突然恨恨地骂了一句，却再次眼圈微红。
……
第四十三章
夏冬雨跟家人的态度依然是相亲没有看上的就不结婚，他依然用拖延战术。接着冬雨妈病了，是真的病，发烧躺床上，冬雨每天照顾他妈。他母亲才见好，他又被传染，也发烧。林宇要去探望，冬雨阻止，说家里气氛特别差，他爸绷着脸，他妈有点什么事就开始骂。
林宇让冬雨周末不要来北京，他还发烧感冒，在家好好休息。冬雨说他明天早上就走，说他现在还在厂子里上班呢，因为头几天整天听他妈又哭又骂，睡觉一惊一乍的，白天头晕恍惚。他宁可上班都不想在家呆着。
林宇听着，说你现在就过来吧，或者我去接你，可冬雨说他还是按平时那样，否则他妈更狂躁。
林宇那天早早从学校赶到小屋等冬雨。冬雨到了之后也没说什么，躺到床上就开始睡觉。到了星期天，冬雨感冒彻底好了，林宇问要不要出去玩，天气也好。可冬雨回答不想出去，接着他开始发呆，发怵明天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