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很冷,杨锐明睡眼朦胧地像是被冻醒,他问楚良老师没来吧,楚良回答今天就是做上午发的习题,老师不来,然后他看到杨锐明又要睡,于是本能地说:别睡了,回家算了,你刚出一身汗会睡感冒的。
杨锐明笑了说他太困了。楚良那片刻有些愣神儿,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注视杨锐明,他细腻的皮肤,红润的嘴唇,看起来和谐舒适的五官,以及心无挂碍的稚嫩神情,给楚良怜香惜玉,关心幼弟的错觉。
楚良看杨锐明又趴那睡了,于是轻轻一推杨锐明说:你这样真的会睡出病的,这教室一点暖气都没有,你忍一忍回家盖上被子好好睡。
杨锐明被推醒,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打了两个哈欠后说:听你的,回家睡。
但当杨锐明最初主动拉楚良跟大伙儿玩时,楚良还有些警惕,他不知道会不会是这帮子城市娃捉弄他,或者他杨锐明也就是个小跟班的,自己作为他的朋友,岂不是地位更低。不过依照楚良的观察,他看出杨锐明没啥不良动机,也没有刻意示好的动机,根本就是没动机,而他在那个群体里的地位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楚良生日早,杨锐明生日晚又上学早,里外里楚良比杨锐明大了一岁多快两岁。而杨锐明也比其他人年龄略小一点,人又好像挺憨,啥也不懂,所以他还真就是个小跟班。但这个“跟班”不但没人欺负,还都挺向着他,照顾他。因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大家都叫他锐锐,李伟郑浩等人有点啥好事都会想着杨锐明,拉着锐锐。
那天几个人出去说吃一碗羊杂面,老板介绍有羊肚羊肝羊肺等等时候,杨锐明当众大声问大家羊鞭是啥地方,楚良听着都惊呆了,这个在农村小孩都知道的事,他以为杨锐明是在搞笑。但他看到杨锐明那张好看又坦然求知的脸,看到其他人忍着笑,李伟低声告诉他就是羊的那地方,杨锐明听后也是眨巴眼面带羞臊,楚良相信了确实没人告诉过杨锐明讲啥是羊鞭。
从高二开始,楚良就总是跟杨锐明一起看书做作业。楚良忍不住劝他好好努力用功,他那永远中游晃悠的成绩,努力了就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不努力滑下来弄不好大学都考不上。可杨锐明就是有点坐不住的好动,他总是想出去踢球打球,或者跟人玩台球打牌,甚至实在不能出去玩的时候,就腿脚勤快地帮着楚良整理宿舍,他笑着说他就喜欢看什么都整整齐齐的。
“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你爸你妈不骂你啊?”楚良问。
锐锐一笑:他们才不管呢,我爸来看我爷爷奶奶,还问我开学上高几了。我妈没准儿都不记得我上高中了。
楚良大概知道杨锐明完全是跟爷爷奶奶生活,高一那年家长会,是他奶奶来参加的,班主任还说杨锐明奶奶是最认真的家长,老师说的逐条做笔记。楚良看着杨锐明说话的表情,他那一笑里,第一次流露出跟以往的没心没肺略有不同。
于是楚良连忙:那你爷爷奶奶呢?他们肯定希望你考上好大学吧。
杨锐明笑了,笑得灿烂而幸福:他们就说我咋样都行,我奶奶还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跟大明叔学修车,以后白水肯定很多车,修车一定赚钱。等你以后买了车,上我那修,我给你免费。
楚良听着看着很受感染,他也笑了,他不再厌烦这些不懂珍惜,挥霍前程的白水城的娃,而是觉得他们单纯而轻松,而当这个娃特指杨锐明的时候,楚良觉得他应该管着他好好读书,他一定能考上大学。
楚良第一次去杨锐明家,他就喜欢上那里。杨锐明奶奶晚饭做的是肉臊子抻面,里面还放了土豆西红柿豆角茄子,那口味有些像楚良奶奶家的饭菜,楚良吃了两碗。饭还没吃完,杨锐明奶奶就喜笑颜开地说锐锐这个同学看着稳重踏实老成,跟其他那些小娃娃不一样。杨锐明爷爷似乎也很喜欢楚良,而且同样好客,说学校里不好住就来家里住。
当晚,楚良睡在了杨锐明家里,跟杨锐明睡在了一张床上。杨锐明的床挺大,睡俩人都有富余,床垫子又很舒适,他们躺在上面聊着笑着,显得都很兴奋。
楚良侧躺,看着对方,笑着:你们家里也都叫你锐锐,那以后我也叫你锐锐。
锐明同样侧躺,笑着:你本来就应该叫我锐锐,大家在一起就你一口一个杨锐明,怪别扭的。
楚良:那班上其他人不都叫你大名,你还都别扭啊。
锐明:不熟的当然叫我大名了,叫我小名我才别扭呢。小名只有熟的人才叫。
楚良:李玲艳她们不是跟你们也挺熟的嘛?
杨锐明瞪大眼睛:她们是女的,女的怎么能那样叫我,多恶心啊。
之后,他们又聊起杨锐明的其他朋友哥们,包括现在毕业班,以及去年毕业的那些人。杨锐明说他其实跟那些人更熟,小时候都跟他们玩,后来大了,跟李伟他们一个年级,有的还是一个班,才经常在一起了。杨锐明给楚良讲他们小时候怎么去偷苹果偷桃子,他如何负责放风,如何被看园子老爷爷抓到的事。楚良给杨锐明讲他如何带妹妹弟弟,有一次他弟弟把一个很小的胶皮盖子吃进去了,他不敢告诉父母,又怕他弟弟死了,于是偷偷给他弟弟喂油,逼着让他拉屎,他天天翻他弟弟的屎看,直到在屎里发现了盖子他才松口气。
杨锐明瞪眼睛听着,然后也跟着松了口地笑了,他一高兴,就把被子都踹开,胳膊腿都露在外面。楚良说你不能老实点嘛,那么睡觉会冻病的。他说着,还为杨锐明往上拽拽被子,帮他盖好。尽管兴奋,可杨锐明还是很快困了,他眼睛都睁不开地说他坚持不住了,没过一分钟,他已经呼吸均匀陷入沉睡。
18岁的楚良闭着眼仰面躺着,他无法很快入睡,于是睁开眼,扭头看看依然面冲着他,侧身睡觉的锐明......楚良从来没以这样的角度去端详一个人,而且是一张皮肤润泽,五官耐看的脸,他有种想摸一摸的冲动,随之楚良突然感觉他的心在砰砰跳动......于是楚良连忙转过脸,再次闭上眼睛......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摸着硬起的根,他连忙把两个胳膊拿出被子,侧过身,背对着杨锐明,他告诫自己:睡觉,睡觉,睡觉......
那年白水城的冬天不寻常地下了好几场雪,格外冷,而高中学生宿舍原本就不足的暖气,还时常出问题,所以住宿生管寝室叫冰窖。楚良一直住在了杨锐明的家里,他记忆中高二的那个冬天过得很温暖。
第九章
楚良原本根本不够花的生活费,在那个冬天竟然没花完,因为他住在杨锐明家里,经常在他家吃饭。楚良父亲问他人家没向你要伙食费,楚良说没有,同学的爷爷还给他买了一套学英语的教材,那是学校建议买的辅助教材,还有磁带,给杨锐明和自己一人一份。
楚良父亲听着没吭声,楚良母亲问是不是那家同学学习不好,让楚良帮助他学习,楚良想了想,锐锐的爷爷好像也说过他们学习的事,夸楚良考上来不容易,夸他用功上进,嘱咐他们好好念书,可好像也没说过帮助锐锐读书那样的话。
楚良妈在知道杨锐明学习没有他家楚良好之后,断定他们是为了楚良带着杨锐明学习才会那样热情。
楚良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坦然了很多。不过楚良回白水城的时候,他父母让他拿了不少家里自己地里种的存的土豆,萝卜,说等冬天过了有别的菜可以拿。
楚良特别喜欢跟杨锐明躺在床上聊天,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学校到家里,从好吃的到好玩的,从听歌到看的小说影视剧。不过锐锐永远是先睡着,熟睡之后还拿脚去踹楚良,楚良轻轻推推他,他就不踹了,过会儿继续踹。第二天楚良问他为什么踹自己,杨锐明回答他不知道。
楚良:你就说你昨晚做什么梦了吧?
杨锐明:没做梦.....哦,好像做了,做什么忘了......我是跟别人抢球吧,我反正一做梦就是追球抢球。
楚良发现自己昨晚脱下来的袜子被锐明奶奶拿过去洗了,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可锐明奶奶笑着说“和锐锐的袜子一起洗了”。
那个周末因为要期末考试,楚良没有回家,他看到锐锐的父亲和继母来看他爷爷奶奶,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杨锐明的爸爸只看了杨锐明几眼,跟他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