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冷周突然夸张地用手比划了起来,“哎这么说的话,你和传说里的‘年兽’很像哎!都是过年出来的小怪兽,而且傻傻的,永远单独行动……”
回答他的是几道巨大的水声。
年将自己骤地沉入了水底,缩成一团。他又看见了清死时的惨状。
见年不再说话,迟钝如冷周也知道自己讲错话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浴缸,在年恶狠狠地浮出水面,准备警告他时,猛地伸出了刚才背在身后的餐盘:“吃点鱼吧?你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你需要这个的。”
咕咕咕。
年恼羞地红了脸,看了看自己叫着的肚子,然后凶巴巴地将盘子一把抢过,抓起鱼就往嘴里塞。
冷周顿时被逗笑了,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餐具“要用这个吃呀,不然会弄脏手的。”
“呜!”年气愤得不行。但还是忠诚于自己的肚子,接过了餐具。
看着年狼吞虎咽地吃着鱼,冷周忽然开口:“刚才,对不起啊。”
“我,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的。”
年:“?”愚蠢的人类,我才没有生你的气!
年微眯了眯眼睛:那个商人,他会被我完整地解剖的。那个鱼贩也会。阿清,你不会白白地死掉的。
…………
“嘿,年,你真的想好了不要回去吗?”冷周仍然有些不敢确定。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当然不啊!”年笑了,揉了揉冷周细软的发丝,“我本来就想上岸玩好久的,现在才不会回去呢。”商人已经被我处刑完毕了,还差一个鱼贩呢~
“哎,这边有个超市!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个东西!”冷周在路过一个旅游商店的时候,猛地停住了。
“好吧。不过挑个简单点的手链就好,这种商店都是骗骗游客的,价格肯定虚高。”年有点嫌弃,但是没有拒绝。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要买手链?!”
“拜托,这个门口的小板子上就写着‘今天挚友、情侣手链两条七折!’哎。幼稚死了。哼。”
“呜!不跟你玩了,我走了啊!”冷周生出了点被看穿了的小脾气,索性扭头就向店里走去。
在琳琅满目的手链里,冷周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款式:一条红绳,中间是廉价的人造小海螺。心满意足地,冷周跑出店来,刚打算将这个送给年,却突然发现年不见了。
明晃晃的昏黄路灯下空无一人。
就连温柔缱绻的月色此刻似乎也在嘲笑冷周的愚蠢。
‘想好的告白,都,用不上了啊。’
站在路口,冷周突然有些迷茫。
…………
“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年又委屈又愤怒,把冷周按在床上几乎要生吞了,“我都差点回不来了!我这不都是为了能保护你吗!”
小人鱼伤心地指着自己身上四布的血痕,最严重的的一道几乎深可见骨。
“凭什么要相信你!你那天都没和我说一声,就没声响地自己走了!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吗?”冷周也气愤得不行,口不择言地,语速快得几乎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哦对了,这几天刚好有个商人被分尸了,据说死的时候,皮都被扒下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干的?说不定,你那天不辞而别就是要去杀了另一个鱼贩呢!”
“那是那个商人该死!我的阿清死得比他还要惨呢!我好歹已经给他留全尸骨了!我已经非常善良了!”
片刻,死一样的沉默。
冷周原本只是希望年能意识到自己的愤怒,然后哄哄自己。他不奢望多的,温柔的亲吻就足够了。可他没有想到,年居然会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彻底撕碎了他对‘可爱的年’的幻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善良’?你管这叫‘善良’?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冷周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然后脱力,将自己埋到温暖的被褥里,企图逃避现实。
而年动作一顿,直接怔住了。
‘他,讨厌我吗?’
‘我唯一喜欢的人类,竟然讨厌我吗?’
‘我,唯一喜欢、渴望的配偶,居然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嗤啦。
当年重新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在粗暴地撕冷周的衣服。冷周躺在碎布料里,灰色的眼睛晦涩不明,年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这样也好。’
忽地,在真正的时候,年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触觉。
年悲哀地看着。他像此刻的上帝那样,只能做个隔绝世外的观察者。
是了,是女巫的诅咒啊。怪物不配获得幸福。
没有意义的,单纯是**的**,年也在心中的悲伤和绝望中给自己提前判了死刑。心脏里空荡得发涩。双方都痛苦的结合,年不懂自己为何仍选择坚持。
大概是因为,人鱼本生来就愚钝暴虐吧。
…………
【阴森怒吼着的惊雷,急促粗暴的大雨,泛着冷光的船上;弯月被孤傲的乌云藏在了怀中,搂紧,一丝月的光华都不舍得逸出。满身伤痕、重伤半死的人鱼徒劳地甩着浅褐色的大尾,一下一下地拍在木制甲板上。像是在给自己敲着预示死亡的丧钟。
‘阿周,你可曾喜欢过我?你,你,你可愿分与我十年的性命?’小人鱼满心满目地都是悲伤,眼里流露出些许期望。
‘不曾,不愿!’少年翩然立于小人鱼面前,怒气冲冲地扣紧了手指,‘像你这种贪得无厌,恶毒猥琐的怪物,就不应再活在世上!’
少年身后,隐身于浓浓夜色中的女巫满意地笑了。
‘可是,可是,这一枪我明明是为了你才挡下的……’褐色的眸子中满是不敢置信。
‘满口谎言的骗子!’少年气愤地打断了他,转身离去。
得意的女巫俯下身,在少年的耳边低语:‘对,就是这样。贪婪的人鱼只是在骗取你的同情而已,以他们的愈合速度,这种枪伤根本无法致命。’
‘是,是真的吗?年,他会好好地活下去吧?’在发泄之后,少年的内心深处仍有不忍。万一,万一女巫只是在骗他,而阿年恰好又什么都不知道呢?于是少年回头。
他看见明明刚才已经重伤到无法化形的年,重新摇晃着站了起来,然后拼尽全力疾速冲过来,一下子就打晕了他。
女巫掩着夜幕,轻笑几声;她没有现身,也没有阻止。她早知道这个故事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的,不过是兴致上来,陪他们玩会儿罢了。
冷周的性子在温柔之后尽是傲然,过分强烈的自尊让他不会敢于正视自己的感情;而年,呵,本性残暴的人鱼啊,即使想要改变又能如何?那,溶于骨血里的丑陋,岂是区区决心就能消除的!
女巫曳着及地的斗篷,一摆一摆地离开了。在他们的故事里,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报幕人而已。
深海。
黑漆漆的石窟。
“族长大人!求您了!”伤痕累累的年拖着冷周跪在人鱼王面前,小声低泣。
族长看上去极其不忍,却仍狠下心来严厉地责备:“第一,你不与族人商量,私自上岸,大罪一条;第二,你还为此害死了你的同伴,大罪两条;第三,你竟然,竟然想要与一个人类结为伴侣!你可是曾忘记那个诅咒了?!”
“没有忘记的,没有忘记的,我,我已经失去触觉了”年忧郁的褐色眼睛里尽是祈求,“族长大人,请您……”
话音未落,年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地晕过去了。
又是良久,男人轻叹一声,上前抱起了年。
“也罢。谁让你是她的孩子呢。” 语气中无限惆怅追思。
压抑昏沉的海底,四周都是冰冷流动的涟漪,躺在沙地上呼吸,像落在云里,坠在罅隙。刺耳又美妙的歌颂响起,眼前是一瓶墨绿色的药剂,味道是可口的雨期。耳边的是呼唤?在星子的光辉下,冷周听见……
“我喜欢你。”
“谁会想要你的喜欢?滚!”
年终还是遗憾地化作了泡沫。
女巫当年的诅咒并不绝对,其实她隐隐留出了一道生路,就在那本族内最古老的魔法书内。只要在化作泡沫之前,使其挚爱同意与其分享生命,两人便可以都按照人鱼的两百年寿命一同活下去。
多么理想化的浪漫主义啊。可惜,自那个诅咒到现在,已逾两百年,却未有一例成功。人性,是世界上最不好琢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