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陈荣气急败坏的样子,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假装自己其实很高兴。
“哟,元妃娘娘,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这大日头底下,当心暑气。”
“有劳张公公记挂,只是过两日便是皇子公主百日,本宫不敢怠慢,出了章程来请皇上过目。”
张尽忠弯腰行礼:“元妃娘娘做事,自然是没有纰漏的,您且稍后,奴才这就去通秉。”
轩辕凛伸手将扒着门的程欢拉开,担心张尽忠没注意,把他磕了碰了,可程欢只当他是不想旁人瞧见自己,很自觉的躲到了垂幔后头。
既然是公事,轩辕凛也不好拒之不见,只得让人进来说话。
程欢在垂幔后头站了站,他下意识的想偷听,可很快反应过来,不管他听见了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不是陈荣,没办法干扰轩辕凛的行为。
听见了不想听的,也只是让自己难过而已。
他总会出宫去的,即便短时间内走不了,可陈荣迟早会想明白,到时候轩辕凛就不会再理会他,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就到头了。
对自己好一点,何必听这些事情。
程欢成功说服了自己,进了内殿,又去翻轩辕凛的衣裳,试图一件件按照自己原来的习惯摆回去。
旁人都以为皇帝高高再上,自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轩辕凛却并非如此,他听张尽忠说过,在过继到先皇后膝下之前,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生母位份低,出身也不好。
当时中宫皇后是名门望族张氏嫡女,性情狠辣严苛,可想而知,不受宠的妃嫔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轩辕凛虽然年幼,却到底记得一些,因而对宫人也好,妃嫔也好,哪怕并不宠幸,也从不许人苛待。
可于他自己,却要严苛的多,程欢亲眼见他初登基时,几乎天明时分才能歇下,却不过一个时辰便要起身早朝。
然而他自己夜里不睡,却从不喊人伺候,若是冷了加衣,燥了燃香,都是自己做的,程欢并非是偷懒,才将东西都安置在手边,好方便取用,而是怕轩辕凛寻摸不到。
他也曾想过每夜都陪着他,却总要被训斥,哪怕是靠着柱子打瞌睡,也颇为碍眼,久而久之,深更半夜时候,这大明宫里,除了外头的禁卫,便只有轩辕凛一个人醒着了。
他真的是个好皇帝。
只可惜的是,当初自成王手中收回兵权之事,让宗室对他十分忌惮,唯恐他如同先帝一般,也要做些改革,来动了权贵的利益,私下里抱团,虽不至于威胁朝纲,看着却十分碍眼。
还总要拿立后和子嗣的事情来找轩辕凛的茬。
好在如今这些都有了缓解。
程欢虽时常后悔当初不该设计轩辕凛,每每想起他和宫妃颠鸾倒凤,心里也颇为酸涩痛苦,可一想到他如今有了子嗣,再不必被宗室教训,便又觉得,错是错了,可也算是错有错着。
他只盼着轩辕凛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哪怕他看不到那一日。
第88章 余欢5
轩辕凛合上册子,随手搁在矮几上:“你素来稳重,这等事自然不会出纰漏。”
元妃行了半礼道谢,眼角瞥了眼垂幔,青天白日,内殿却封的如此严实……
“臣妾听说豫嫔姐姐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如今见皇上在此,想必姐姐是得了闲,以往后宫事务皆是姐姐督办,臣妾想去讨教讨教。”
轩辕凛一顿,豫嫔产子却被禁足,这样古怪的事必有内情,他不信元妃当真毫无察觉,如今却能若无其事的提起豫嫔来……
轩辕凛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她身子孱弱,又素来喜好诗书,这些俗务,你自去料理便是,不必叨扰她。”
元妃一僵,她着实没想到会在素来冷淡的轩辕凛嘴里听见这样明显偏颇维护的话,心里一时又酸又涩,却又强压了下去。
“是臣妾无能,才想着请姐姐帮衬,既然姐姐身体不适,臣妾自然不好再叨扰。”
轩辕凛颔首,抬眼看了看门外,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元妃不好再留下,只得行礼告退。
张尽忠送她出了主殿随手将门关上,元妃回头看了一眼,眸光微微一闪。
张尽忠连忙遮掩了一句:“晌午暑气重,圣体惧热,唯恐走了凉,元妃娘娘见谅。”
“公公说笑了,世上万事,自然都要以皇上为重的。”
张尽忠连忙附和两句,正想催着人赶紧走,元妃忽然晃了晃身体,软软的往地上摔去。
张尽忠连忙扶了一把:“娘娘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去传太医。”
元妃用手指抵着额角,被内侍搀扶着站稳了:“本宫的确不该这个时辰来,怕是中了暑气,应当不碍事的,烦请公公不必惊动皇上。”
她说完一步三晃的走了,张尽忠眉头皱了皱,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亮的有些晃眼的太阳——虽说日头的确毒了些,可刚刚才从主殿出来,几步路而已,竟也能晒得人晕过去?
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却无迹可寻,只能在心里惦记着,多防范着些,身后主殿的门开了道小缝,程欢探出头来看他:“公公,你大太阳底下站着干什么?”
张尽忠抬脚走过去:“刚送了元妃娘娘出去,”他话音一顿,想起一茬来,“过几日,就是宫里几位皇子公主的百日宴,因着离得近,便都一起办了,到时候宫里必然忙碌杂乱,说不得会来什么人,你呆在大明宫里,千万不要乱跑。”
程欢心里一动,宫里乱糟糟的,他岂不是能趁机跑出去?
但他好歹长了点心,知道这种事情让张尽忠知道了,只会给他带去麻烦,因而面上很老实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就在这里,不出去。”
他皮猴子似的样子张尽忠见了不少次,却还是头一回瞧见他肯乖乖巧巧听人说话的模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熨帖,忍不住抬了抬手,想摸摸程欢的头。
却是刚动了动胳膊,便听见里头有人咳了一声,紧跟着轩辕凛的声音就想了起来:“莫沾染了暑气。”
程欢没回头,脸上却自然而然的露出个带着点幸福的笑容来,看得张尽忠心里一酸:“快进去吧,莫让皇上担心。”
程欢点点头,伸手拉了他一下,等他进来,才弯着腰将门推上。
轩辕凛朝他招招手:“先前满月宴,朕没心思理会,如今百日宴再不能敷衍,该赐名了。”
程欢见他又要自己起名,脸色一苦:“我不会起名,”他忽的眼睛一亮,蹬蹬蹬跑过去,眼巴巴的看着轩辕凛,“要不你起名字就当时我起的。”
轩辕凛捏着他的鼻子拽了拽:“偷懒偷到朕身上来了?”
程欢抱着他的胳膊,讨好的看着他笑,笑的轩辕凛心里发痒,然后这股痒意一路沿着脉搏爬到了嘴边,让他油然生出一股,想咬程欢一口的冲动来……最好是能一口把他吞进去。
这念头来的猝不及防,且异常强烈,等轩辕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咬住了程欢的耳朵。
程欢抱着他的头,紧紧抓着他的头发,正吱呀乱叫:“掉了掉了,痒痒痒……烫烫烫……”
轩辕凛连忙松开,盯着耳垂看了一眼,却是连个牙印都没留下,他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有些茫然,他明明当时确实是恨不得一口把程欢吞进去的,怎么一口咬下去,却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呢?
难不成程欢的耳朵是铜皮铁骨?
他抬手捏着程欢的耳垂搓揉了两下,柔软的,温暖的,并没有金属冷硬的触感。
程欢晃了晃头:“耳朵要肿了。”
轩辕凛仍旧捏着他的耳垂不松手:“朕今天看它,真是十分顺眼。”
程欢便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虽然不明白一只耳朵到底哪里招人喜欢,但既然轩辕凛这么说,他就当成是在夸赞自己,便眼睛亮亮的看了轩辕凛一眼,心想,他看轩辕凛哪里都顺眼。
眼见两人还要胡闹,张尽忠咳了一声,盯着轩辕凛有些锋利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皇上,程欢该进药膳了。”
轩辕离动作一顿,又搓了搓程欢的耳垂,这才松开了手。
程欢却是毫不留恋的从他身上跳了下去,几步就跑远了,轩辕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痛快,却又不能说什么,七尺男儿,怎能整日沉溺温柔乡。
可这小子跑的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