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赞同的点了点头,身上像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黏腻腻的,他觉得很不舒服,心里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去洗个澡……要是能活着回去,就先洗个澡吧。
可直到那东西自肩膀上滴答下来落在手上,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汗,是血,他被鞭子打出来的伤正在不停的流血。
可他这会竟然也感觉不到疼了,那板子一下下的只听见响,仿佛是打在别人身上,他有点懵了,困意涌上来,好像一闭眼就能睡过去一样。
张尽忠看他一动不动,又听着那一下一下的板子声,心里突突乱跳,有些看不下去了,几步走过来拍拍他的头:“你小子是不是傻?一句话而已,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程欢的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听见张尽忠的话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茫然的哦了一声,张尽忠心里一喜,连忙让人停手,自己小跑着进御书房去传话。
轩辕凛手一顿,他这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听见程欢肯认错,心里下意识一松,又冷笑,这狗奴才,还真以为自己治不了他,不过是往日懒得理会他罢了。
他甩甩袖子往外走,一出门就瞧见程欢满身的血,上半身是鞭子抽出来的,腰往下是板子打出来的。
他手一紧,心道宫里的刑罚似乎应该变一变了,这动不动就血肉模糊的,有碍观瞻。
他抬脚走了下去,在程欢面前站了足有几息对方却头都没抬一下,他心里有些恼怒,觉得这家伙果真是皮糙肉厚,都被打成这样了,竟然还要嘴硬。
张尽忠见他不动弹,连忙拍了拍他的脸,程欢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瞧见轩辕凛黑衣上的金龙被晃得眯了下眼,这才勉强清醒了一些。
轩辕凛看他满脸煞白,冷汗不停地滴下来,一副将死的模样心里颇有些恼怒,这家伙果真是不知死活,非要撑不下去了才开口。
他冷哼一声:“可知错了?”
程欢半晌没吭声,张尽忠唯恐他又要作妖,气坏了皇帝再要罚他,连忙提醒他:“还不认错?皇上不杀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程欢先前死了一般将两只手垂在地上,此时听见张尽忠的话就将两只手收回来,撑在凳子上,支撑着自己抬起头来看着轩辕凛:“皇上说我错……是哪里错?”
这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轩辕凛怒气上头,恨不得直接打死他,然而看见他一身的血又有些开不了口,只得压下怒气冷冷道:“你竟公然折辱贤王,还不觉得有错?”
程欢低下头古怪的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抓住了轩辕凛的衣摆,他全身都是血,这一抓就在龙袍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张尽忠要拦,可轩辕凛却没动,只垂着眉眼盯着程欢看。
程欢费力抬起头,声音细不可闻:“你打我……是因为我折辱贤王,还是磋磨陈荣?”
第4章 不要命的奴才2
他似乎并没想过要从轩辕凛这里得到结果,因为问完之后他就趴在凳子上自顾自笑了起来。
轩辕凛脸色狰狞起来,张尽忠心里一跳,恨不得去掐程欢的脖子,让他将刚才的话给吞进去。
然而隔了几息,轩辕凛的脸色又平静下去,他没有再发作,反倒蹲下身看着程欢,压低声音道:“你莫不是忘了,程欢只是个被卖进宫的阉人奴才,有什么资格提起陈荣。”
程欢笑声一顿,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抬起头咧开嘴看着轩辕凛:“皇上,奴才知错了,不打了吧,要打死了。”
轩辕凛没吭声,掌刑太监见两人如此,心里觉得应该是不打了,正想松下精神休息一番,就见轩辕凛站了起来,问他们打了多少。
掌刑太监不防备是这么个问题,先前内监宣旨说不计数,他便没数,眼下又不敢说实话,只好随便编了一个:“五十杖了。”
轩辕凛垂眼去看程欢,面无表情道:“程欢轻慢皇室,罪不可恕,杖八十。”
他甩袖回了御书房,掌刑太监却有些懵,这杖八十是从头打还是接着打?
他求救的看向张尽忠,张尽忠敲了敲他的拖:“你傻呀,当然是接着打,不是五十了吗?再打三十。”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程欢,这半死不活的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他给掌刑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放轻力道。
心里却又气不过,觉得程欢真的是自己找死,忍不住骂了两句,程欢一边挨着打一边还嘿嘿嘿的笑,听见张尽忠的话咬着牙开口:“您,您放心,我,我命贱……死,死不了……”
然而话音一落,他就一歪头,晕了过去,张尽忠连忙挥手,让人停了下来,犹豫几息扭头进了御书房,书案后头轩辕凛正在看折子,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
张尽忠犹豫道:“程欢昏过去了。”
轩辕凛手一顿,随即冷笑:“又是这种把戏,你传话出去,八十杖,一杖都不能少。”
张尽忠还要再求情,轩辕凛便看了他一眼,视线威严又凌厉,唬的张尽忠不敢再开口,讪讪退了出去。
外头很快又想起板子落在皮肉伤的闷响声,轩辕凛握笔的手微微一颤,一团朱砂落在面前的折子上,红艳艳一片,像极了他刚才看见的程欢。
他烦躁的丢下笔,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刚才看见的画面却不时在眼前闪现,他站起来走动了两步,盯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移不开视线,他安抚自己,好歹是一条人命,好歹程欢长得真好,要是打坏了,以后也就用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总算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刚想开口喊张尽忠,就听外头一人喊:“八十杖,行刑完毕,请公公查验。”
张尽忠隔了几息才开口,语气有些惊慌:“你们快来摸摸,我怎么摸着他好像不喘气了?”
轩辕凛心里一颤,程欢……被打死了?
然而程欢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命贱,不会轻易死,只是在床上趴了一天就醒了过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伺候,他头一回惹得皇上发了这么大的火,一副要打死他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失宠的,没人敢往跟前凑倒也正常。
程欢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身上黏腻腻的难受的很,他扶着墙爬起来,只觉得身体不听使唤的很,只会疼,连迈步都做不利索。
但他能忍,咬着牙硬生生从床上爬了起来,扶着门一步步走了出去,他院子里有口水井,因着内侍身体残疾,夏日气味大,要时常清洗,他虽然没这毛病,可这是大总管的优待,他也就坦然受了。
现在这水却派上了用场,井边放着半桶,是他先前打的,没来得及用,他本想再打些上来,却是一弯腰险些一头栽进井里去,唬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连退了几步才堪堪出了一口气。
他撇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怕死的胆小鬼。”
然而他到底不敢再往前,只想着脱了衣裳再冲一冲也能凑合,可单单只是脱衣裳就费了他好大力气,血液凝固将衣裳粘住了,没人能帮他将衣裳剪开,他也没耐心一点点的撕扯,一咬牙一狠心,将中衣硬生生拽了下来。
他疼的腿软了一下,一膝盖磕在了青砖地面上,嘶嘶直抽气。
然而没多久他就咬着牙站了起来,就这桶里的水兜头冲了下去,他身上血流的多,血水腥气十足,沿着青砖一路流淌到了门外。
轩辕凛脚步顿了顿,自门缝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血人正左摇右摆的在冲水,哪怕浑身是伤,也不见他收敛多少,浑身都透着妖娆气息,轩辕凛脸一黑,这个狗奴才,真的是担不起旁人一丝半点的怜惜。
他甩袖走了,张尽忠带着太医与他走了个对脸,见他脸色黑漆漆的也没敢上前,远远行了礼。
轩辕凛看见他们脸色却更加黑沉起来:“做什么去?”
张尽忠想着程欢那一身的伤,心里不忍,便道:“程欢自昨日一直昏迷,奴才怕出事,请太医去看看。”
轩辕凛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脸色漆黑如墨:“不必去了。”
那副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堂堂大内总管,竟如此……他这皇帝脸面也得被带累。
张尽忠见他态度很是强硬,脸色又难看的厉害,心里只以为是他刚才去瞧了程欢,又被人给气了出来,这才不许人去给他医治,只能答应下来,心里却被程欢气的心口疼,这小王八蛋,是真的不想活命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