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91)

可是不然,她二十二年来,都从未有过斯嘉刚才的口气,叠声求情的声音唤父亲,爸爸。

急救室出来医生,梁京从父亲的余威里挣脱出来,第一个赶上去问医生情况。

心肌供血不足引发的急性心绞痛。病人并伴有多年的高血压既往史。

心电图的阳性变化支持以上临床诊断。

梁世钧紧接着问,那要怎么治疗呢,医生?

情况并不乐观,基于病人年纪及身体考量,建议入院进一步检查冠脉造影,必要时需要进行手术,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梁世钧急于打断,问医生是什么样的手术,是不是尽快做会更有救治性。

“如果需要搭桥,请给我母亲用最好的。”

梁世钧似乎没弄懂搭桥与支架这二者的区别,梁京本意还是与父亲一致的,只是委婉地建议父亲,“还是先听医生的,住院再看……”说着,她同医生应承下,他们家属同意住院。

姜南方手里抱着孙子,眼里全是不耐与嘲讽,她看不惯梁京抢着拿主张的样子,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男孙,“有你爸爸在,你多嘴多舌个什么,斯嘉有说话嘛?”

姜南方口气很差。这个档口她还是护自己的孩子,眼里心里全没一点关怀奶奶的影子,梁京气不过,还了句嘴,“我并没有让斯嘉不说话!”

“你说什么?”对面的人即刻口声就高起来了,“梁世钧你今儿个是自己瞧着的,看看你这上天的宝贝女儿说话那派头,哪里有个做晚辈的样子!”

“……”梁京再想说什么,沈阅川拉住她,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

偏姜南方不依不饶,

“嗯呐,攀上高枝了,腰杆子也硬起来了,家里事大事小,都能拿主意了。你奶奶养你这么多年,也该你出面的。你们都别说,全由她来。”

事赶事,梁京也有脾气积攒起来了,“我但愿全由我来。这里是医院,奶奶决不希望我们在这吵吵闹闹的,出洋相!”

“谁是洋相,你才是,帮帮忙哦!”姜南方句句紧跟着。

“你和我充起大头来了!不就是跟了章郁云嘛,不就是和有钱男人睡了嘛,倒真把自己捧得金贵起来了。你来什么,有你老子有淮安在,你个孙女逞什么勇,还是个私生货!”

“妈!算我求你了,消停点安生点吧!”梁斯嘉觉得八辈子的脸面全都丢尽了,还是当着淮安的儿子面,她自幼在这样骂骂咧咧的家庭里长大,如果可以选,她不想任何孩子再重蹈一样的路。

说着就一把抢过姜南方手里的孩子,她要走,全由他们闹去,“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望着斯嘉抱走孩子的背影,梁世钧气不打一处来,质问梁京,“全由你来?哼,淮安都不敢大包大揽说这样的话,你狂妄到什么地步,才敢如此说!你阿姨说得没错,你就是仗着跟了个男人,冲我们都甩起头脸来了!”

这些年,父亲同梁京说的话都没有今天一时半刻的多,可是全没一句亲昵的。

她到此心灰意冷,奶奶从前劝梁京的话,她眼下认同了,她是个没父母缘的人。

在梁家超二十载,和她有着亲缘关系的父亲,可以堂而皇之地叫她滚回江北去;

而当年扔下她不管的那个女人,又冷不丁地回来,问奶奶要回自己,似乎梁京是那女人寄放在奶奶这里的一个物件、一只畜生。

太可笑了。梁京冷笑出声。

梁世钧问她笑什么?

笑人情冷暖,笑这个世道好王八蛋!

笑此刻起,她可以同她骨子里的血液,恩断义绝,因为丝毫不值得!

“您刚才不是问我,奶奶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嘛?”

“有件事我得告诉您,……,从前您背叛婚姻,再一夜风流的那个女人回来了,她昨天见了奶奶,说了什么我还不知情,但奶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她到底吃心了些,身子强不过,才倒了。”

梁世钧闻言去,面上久久晦涩难开,梁京再冷漠补充,那个女人离了父亲过得风生水起,乃至扶摇直上。

终究还是得了父亲这个恩客的济了。

梁京有限的二十年从来循规蹈矩,对父亲对名义上的母亲,她都是逆来顺受的,能不相与,她就尽量边缘化。因为她着实不招人待见的缘故。

今天这样言语作派,于梁世钧而言,几乎妖魔化。

再冷不丁地被她提起那桩不堪往事,她说那个女人回来了,

梁世钧作为男人、父亲的尊严全浑噩掉到地上去,他眼睁睁看梁京咄咄逼人的样子,俨然那女人又清晰站在自己眼前了。

风起云涌的恶意与报复,有人扬高手臂,掌风顷刻间到了梁京眉眼之上,她毫无畏惧,甘心闭上眼迎父亲这一巴掌,算是两清的声响。

末了,她整个人被一道黑色影子笼罩包围,

声音据实到谁人的身上了,闷闷的,像是砸在那人的骨头上。

章郁云的气息。

梁京被章郁云拉拢在怀里,而他自己来不及闪躲,抑或没想躲,俯首盖住她,右颈处生生挨了梁世钧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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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诗句出自袁枚《苔》

第十七章、苔花如米(5)

章郁云昨晚的局到凌晨三点才散。

梁京再给他来电话的时候,他在牌桌上,有徐起屾,新北那块地的对公信贷尘埃落定。一屋子男士乱哄哄谈事呢,章郁云彼时顾不上儿女情长,就狠心掐了圆圆的电话,短信告知她,回来当面说。

且他知道,她收到钱了。姑娘才急吼吼地要还给他呢!

爷爷转去了疗养院,章郁云也没会到那边的陈院长。散局后,坐进车里,司机默认章总回崇德巷那里,而后座上的人降着车窗点烟,夜风很大,舔着他手里的微弱星火,改判司机掉头,“去南郊。”

章郁云歇在爷爷套房的小卧室里,没睡几个小时,正好起来陪爷爷用早餐。

老爷子疼了七八天算是缓过来了,但活动范围还仅限在床上,章郁云接过特护的热毛巾亲自给他擦手时,章仲英受用也不受用,他听说了崇德巷那里的事。

外面传成章郁云金屋藏娇。

“我这回要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了,倒一了百了。也好过,我躺在那不能动了,还由你逼宫!”

病人的早餐清淡得很,梗米粥、虾饺皇、一杯去脂牛奶、一份水果。

章郁云许久不陪爷爷饮茶了,他也知道爷爷早餐胃口浅得很,“陪您喝点茶?他们这里该是也能弄到点烫干丝的。”

“不稀罕,我在住院呀,我晓得的。”

章郁云唇角浮点笑,由着爷爷闹小孩脾气。末了,老爷子再问他,你要同梁家那圆圆闹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

陪床的家属和病人一样的伙食,章郁云就着碗沿吸一口粥的汤油子,其余他一概没胃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没时候没地步。”

“那你记住你的话,郁云,除非我当真死在你一条道走到黑之前,否则,即便你闹到天地步,我同你父亲都不会认精神上有瑕疵的人进章家门的。或者你果真做到,女人是女人,孩子是孩子。”

这是章郁云那天和爷爷谈判时留的一个话口。是的,他有想过,要圆圆,但是孩子不由她出;或者干脆他们不要孩子,永绝后患。

直到章郁云从爷爷这里告辞,他未置一言,但形容很冷峻,甚至到阴郁的地步。

爷孙俩往日不由分说的威严,如今倒个了。章仲英一面喜一面忧,窗外的S城,绵绵阴灰蟹青色,气压低垂着,俨然酝酿着一城扑朔秋雨。

*

下午两点不到,天果真捣开了那个坠窟窿。

起初是淫.淫的雨,再就起烟了,风助阵着,高楼处,能看见窗外席卷着一层茫茫的烟。

章郁云在听高管例会。会上集中讨论第三季度各部门的财报分析。财务部的总负责人姓蔡,临近退休年限,爷爷还未放手平旭的时候,蔡副总就在爷爷那里叫得上名字。

这种老人,还是女人,单身至死的老小姐。公司上下,都会恭敬喊她英文名,唯独章郁云叫板地性子,喊她蔡总,英姐。

方秘书知道老板的路数,蔡副总的英文名是Sara,但是中文名叫……桂英。

章郁云还在项目部做经理的时候,和蔡打交道,一被退财务申请就喜欢背后点蔡的名,哦,桂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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