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向和爷爷一个鼻孔出气的嘛,先前那个乐小姐,爷爷不满意,你不是一脚就蹬了。这回你要怎么说,先不谈那圆圆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年岁小又听说脑筋不正常,你比人家大一轮去招惹她,你即使不疯也差不远了!”
“再问你一句,你一意孤行,爷爷改了遗嘱,你也不在乎吗?”
“我自然在乎。我辛苦这些年,为什么不能拿我该得的,况且,章家能有几个供他挑的呢,他倒是有心你,家里哪一码子事你搭手过呢?”
“所以,你是打算硬碰硬了?为了个女人?”
“为了我该得的。”章郁云纠正弟弟。
各人得各人该得的。
“她……”
“够了。晏云,我一向不喜欢在死循环上的事多打口角。”章郁云的车子重新亮灯落锁,他也要回自己的夜宴上,进去前,认真知会晏云,“慢点开车。”
*
里面会餐的席面上,因着大老板没来,酒喝得很慢,勉强一巡过去,许多菜都冷了。秦晋安排拂云楼那边过来适应的两个服务生拿去厨房热,再给梁京找了个位置,亲自给她拉椅子,“梁小姐,请坐。”
“谢谢。”梁京勉力朝他致谢,出于礼貌,认真看对方眼睛。
这位秦先生始终张弛有度的礼数,多一分亲昵,少一分寡恩。
长桌上有人问梁京的出处,秦晋点拨他们,“章先生的朋友。”
哦,众人人精,即刻明白了这朋友的含义,是章先生的小朋友。
梁京眼观鼻,鼻观心。
手边的高脚杯里被秦晋倒入了红酒,她原本想推脱,她不喝酒的。
对方猜到她要说什么,“无妨,不喝也倒一杯。这是章郁云的习惯,他说他见不惯大家举杯的时候,有人慌里慌张找酒杯又或者杯中无酒的狼狈样。”
“谢谢。”她第二次和秦先生说谢谢。
秦晋与她隔一个座位,席上还有一位是梁京认识的,岩井总工。对方朝她举起酒杯示以敬意,梁京这才意识到手边这杯酒来得多有必要。
岩井用日文和梁京寒暄,那本小说他放弃了,改读他儿子的少儿课外读物了。
梁京莞尔,言简意赅地鼓励对方,加油。
在座的按部就班地聊着他们的正经事,梁京见章郁云迟迟不入座,又不好贸然离席,几番思想斗争,她低低声音试着和秦晋说话,
“那个……秦先生,我可以去找他嘛?”
我可以去找他嘛?
许久以后,秦晋和梁京聊回这一幕。他说他意外极了,意外章郁云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新女伴,或者更直白地说,梁京活脱脱的女孩气。
倒不是怯场,也不是坐不住。教养礼仪她都是有的,就是觉得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她想要去找章郁云,这份急急归去的逃离感,因着她温顺漂亮的面容,叫人厌恶不起来。
秦晋点点头,随她去了。
梁京把包放在椅子上,重回玄关处,正巧章郁云进门,二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像极了万家灯火的某一户,有人在等,有人就归。
“你和晏云哥哥吵架了?”梁京直觉有,且关于她。
“为什么?”章郁云笑着反问她,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饶是如此说,梁京面上还是愧愧的。
章郁云拉着她进厨房,厨房很大,中西两处开间。他在中式厨房的料理台上,用最寻常的文武刀杀鱼,开膛破肚、刮鳞取腮,利索极了。
……
一条鱼被他上了电蒸箱,一条鱼改了花刀码盐搁进了冰箱。
全程半个小时不到,梁京看这样卷起袖口干家务活的章郁云,失真极了。
静默地看,最后由着自己的心神跑到天边去。
“想什么呢?”
勉强收拾停当,章郁云按起泡器里的洗手液净手,顺手扯几张厨房用纸擦干净,手就来拉梁京,往外面去,“你不能老孩子气地选择逃离一些叫你难以自洽的场合或处境,小朋友。”
“人生总有逆行,且信我,你所有的快乐都是从逆行中获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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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食言了,今晚临时三次元有事,没时间码字了,先放这些出来吧。
第十章、草莓与烟(4)
章郁云重新押她回席面,携她在他身边落座,替她铺餐巾到膝上时,在她耳边关照她,“参与不了,也学会倾听,见识和金钱一样,落到你的口袋里,就是你的了。”
说罢,章郁云为自己的晚到赔罪,再歉仄晚些他还要开车,今晚请允许他不喝酒,改天再找他讨回来。
平旭管理层的几位今儿个算是来着了,小章头回在他们跟前卖弄家务事,把那小女子带在身边,殷切伺候不够,还为了俏佳人大大方方地推诿了一顿应酬酒。
好家伙。
秦晋拉大家回神,说回正事,桐城新代工厂人事命令,章郁云的意思是全权财务独立,所以其他都好派遣,财务这块认真做招募背调。
放下财务这块,章郁云一一与各部门商讨合适渗透人选,秦晋做这非正式会议记录。
……
梁京不是第一次看章郁云纯工作场合的样子,在许总那里她也见过,但二者不一样,眼前面对的才是他大本营里的人。反而倒比在许那里多了些疏离感,或者他当许那里终归是个合作方,而这里是从他爷爷、父亲手里流转出来的人,他谈不上多信任、多亲近,中规中矩的宾主关系。
一顿半公半私的晚宴下来,梁京算是被章郁云夹菜喂饱了,而他这个东道主,草头草尾地只吃了几颗话梅花生。
服务生中途帮客人撤换空盘的空档,梁京悄悄问章郁云,“你不饿吗,都没怎么吃?”
章某人拿热帕子擦手,随时随地地捉弄她,“我办公室抽屉里有个点心盒子,我随时饿随时吃,所以不饿呀。”
“……”梁京白眼。
章郁云拿淡薄的笑回她,桌下捉她的手,拿帕子给她揩手,梁京惶恐,想抽缩掉,章郁云全不以为然,当着在座的面,给她做这样过分狎昵的行径。
梁京不知道他是对女人向来如此,还是她头一份;
转念,又全推翻了自己的昏昏然。他自然是向来如此,他太懂女人情绪里起起伏伏是为哪般,
但他不懂的是,他某种意义上填补了梁京在成长意识里对于父亲、兄长这二者模糊角色的领悟空白。
倘若说,沈阅川是描摹性地叫圆圆意识兄长的友好,
章郁云就是直观导入地,泼水入沙般地叫梁京明白到,被人握在掌心里的那种炽热。
所以,她才在章郁云的勒令里,很诚实地告诉他,对,他不是局外人。
从来不是。
*
晚宴收捎,秦晋替章郁云招呼一行人离开,管家部安排代驾送客人。
笼沙公馆是处旧公产,对外不出售产权,这里面所有的商住产权全要靠赁。这套小公馆是章郁云赁下来专门宴客用的,有时也宿在这里。
其性质和梁京爷爷当初赁崇德巷那处很像。
餐厅处,服务生利落收拾完桌子,所有的杯盏碗碟,拂云楼的他们悉数带回去,只有红酒杯是章总这处的,服务生要拿去厨房清洗。
章郁云喊住了,“放下吧,我自己来,今天辛苦你们二位了。”
他说着,从偏厅的五斗柜里翻出现金来,他是拂云楼的东家,给这样性质的小费,领头的那位服务生面上瑟瑟的,表示不敢要。
“拿着吧,来我这的员工都有。但我去拂云楼招待的,就没有,那时我才是老板。”他恩威并济,叫人受用也惶恐。
小楼陆续人散去了,空落落地,冷气都显得凝重起来。
章郁云要梁京帮他收拾酒杯,她两只手分别去捏杯脚,勉强能拿住四支。
“你可以去厨房拿个收纳桶来,一次性都收走。”某人指使她。
嗯,她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的饭局,你的残局。
“二小姐行行好,就当我帮帮我,您受累。”章郁云端着盘余下没吃的蜜瓜火腿,拿手拈一块,送至梁京嘴边。
他说刚才席上,你似乎很爱吃。
“我饱了。”
“哦,那待会打包带走。”殷勤的一块没送出去,干脆丢进自己嘴里。
说是要梁京帮他收拾酒杯,等梁京找到厨房收纳桶,他又接过来自己干起来了。二人一并收,一并转去厨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