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错愕的燕洵,林袖忍俊不禁,她弯腰点了点骁儿的脑门,笑骂道,“小脏猫,变成了小红脸,怪丑的。”
被说丑,燕骁立马指着边上无辜受累的燕洵,忿忿地控诉道,“阿姐,你明明说过,小舅最丑!”
林袖深吸了口气,无奈扶额,只觉得自己养了个小傻子,什么话都往外蹦!
这会儿燕骁反应倒快,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飞快地跑了出去。
兵书有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姐要是找他算账……额,还是避一避先!
燕骁一走,气氛一下子怪异起来。
“你跟骁儿说,我很丑?”
燕洵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站起身来,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灶台前的女子。
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对这副皮囊多少还是有些自信,平生第一次被人说丑,他倒是想知道在她眼里,怎样的男子才算——嗯,不丑。
林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是骁儿的玩笑话,殿下俊逸不凡,人中龙凤,比这世上大多男子都要好看得多。”
这倒不是恭维话,燕洵的外表虽不是她年少时喜欢的儒雅书生范,却也是俊朗非常,尤其是那对眼睛,每每见到,她都觉得像是夜空中的点点寒星,幽冷而深邃。
“嗯。”
应了一声,燕洵转过身,打算出去找燕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压着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袖姑娘所言甚是。”
男子的声音,像是琴弦末端微颤的尾音,低沉悦耳,令人心醉,也令人心堵。
林袖蓦地噎住了,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轻笑了一声,她将包好的馄饨下锅,香气慢慢溢了出来。
这位燕北新王,真是跟骁儿一个德性,都是不吃亏的主。
三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在案几上,翠绿的葱花浮在高汤上,雪白的馄饨若隐若现,一下子勾起了燕骁的食欲。
“吃吧!”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默契地拿起汤勺,安静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燕洵有些惊讶,没想到她除了医术好,厨艺似乎也不错。
吃了一口,林袖轻敲了一下碗口,问道,“骁儿,你知道馄饨的来历吗?”
燕骁努力地摇了摇头,小嘴里塞满了馄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相传在汉朝时,北方匈奴经常骚扰边疆,百姓不得安宁。当时匈奴部落中有浑氏和屯氏两个首领,十分凶残。”
林袖舀了舀碗里的汤,继续道,“百姓对其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馅包成角儿,取‘浑’与‘屯’之音,称作‘馄饨’。恨以食之,以求平息战乱,过上太平日子。”
乱世之中,百姓其实就是权利的牺牲品,就连镇守边疆的王侯都能被随意牺牲,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贫苦百姓。
她突然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男子。
“燕洵,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她的言语有些尖锐,“百年之后,又会不会被冠上‘馄饨’之名?”
“阿楚想要一个大同政权,没有奴隶,没有压迫。”
燕洵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但他真正想要的,是阿楚口里光明美好的释奴止戈吗?
“你呢?你的抱负与理想,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不用投地雷,评论就好
第26章 阿木尔
一时间,只有燕骁囫囵吞枣的吞咽声,燕洵没有说话,眸光却渐渐沉了下来,似乎落入了无底的旋涡。
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的理想和抱负,究竟是什么?报仇!报血海深仇。可是报仇之后呢?
“燕洵,杀戮并不可怕,无休止的杀戮才是最可怕的。”
杀戮是一种必要手段,而无休止的杀戮就成了心魔。剑既出鞘,自然也得收得回来。
林袖放下汤勺,将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碗里的馄饨因为晃动上下沉浮,“想要用好这把刀,你的心里必须有杆秤,这杆秤,会让你坚定、无畏地走下去,不被别人所动摇,也不被自己所动摇。”
“所以燕洵,如今你必须想一想,除了报仇,你剩余的人生该如何安置。”
否则,一旦他大仇得报,就是死期!没有目标、没有动力的人,到时候,会被虎视眈眈的野狼分而食之!
燕骁趁他们不注意,从燕洵碗里偷舀了几个馄饨急急地往嘴里塞,一看林袖看过来,赶紧捂住嘴巴,含含糊糊地问道,“阿姐,什么是报仇?”
“如果有人把你最爱的人抢走了,骁儿,你会怎么做?”
“教训他!”燕骁挥了挥小拳头,义愤填膺,“然后抢回来!”
谁跟她抢阿姐,就打死他!嗯,还有小舅,小舅他也爱。
“嗯。”林袖握住他的小拳头,帮他把嘴边的汤渍擦干净,“那如果下次还有人来抢呢?”
“骁儿要变厉害,让他们害怕,再也不敢来抢阿姐和……小舅!”
小孩子信誓旦旦的软糯声音在室内回响,燕洵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悲剧的发生在于你不够强大,所以只能任人宰割。而如今,他是燕北王,无论愿不愿意,都已经卷入了争权夺势的漩涡当中,就算安分守己,别人也会千方百计地铲除你!
隐约间,似乎有一条迷雾重重的路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他想要往前走,却又犹豫了,因为他怕一旦走上这条路,无人为伴……
“殿下。”
外头,程鸢隔着门扉禀告道,“恩格的儿子找到了。”
“带他过来。”
“是。”
这边,燕骁偷偷摸摸地把燕洵碗里的馄饨都吃光了,正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林袖腿上,一本满足。
“骁儿,回房间去。”林袖板着脸说道,“写二十张大字,消消食。”
“哦。”燕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爬起来乖巧地往里走。吃人嘴短,况且今天他还“出卖”了阿姐……
很快,程鸢就将人带来了。
那人穿了一身破旧的袄子,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很久没有修理过,大半张脸都被胡子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很高大,是草原汉子特有的体型,就是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果然如程鸢所说,“身有残疾”。
“殿下。”
他抬手行了个礼,头颅却没有低下,“我是阿木尔,感谢殿下为我报了父仇。”
“阿木尔,取太平安逸之寓意。”从林袖手里接过刚泡好的茶,燕洵轻嗅了一下,茶香清冽,若芝兰之气,“你父亲对你,寄望颇深。”
阿木尔瞳孔微缩,外人一直以为他是个私生子,极不受父亲宠爱,给他取阿木尔这个名字,是希望他安分守己,不与正室之子相争。燕洵是第一个一针见血点出父亲本意的人。确实,父亲心中一直希望草原八部能够相安无事,各族人们能和平相处。
“殿下是什么意思?”
“如今草原八部的首领,除了已死的阿古图,都在我的手里。”抿了一口茶汤,燕洵继续说道,“这是你实现你父亲遗愿的最好机会?”
阿木尔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殿下说笑了,我一个残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你的眼里有野心。”林袖突然接口,她将杯中茶水随手一泼,褐色的茶汤在地板上溅开,留下了浅浅的水迹,香气溢满了室内,“就像这杯茶,你掩盖不住,又何必推脱?”
“这位是?”
女子,还是一个姿容秀逸的女子。
阿木尔这才注意到林袖,草原上,女人一向是男人的附属品,而她不同,光是身上的那份气度,就有别于普通女子。
“哼!”燕洵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对林袖的注视,他的声线骤然冷了下来,“阿古图被杀,如今霍图部一盘散沙。你若想保住族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与我合作。”
“殿下这是在威胁我?”他也有草原勇士的尊严,骨子里厌恶刀架在脖子上、被人威胁的感觉。
“不是威胁。”燕洵伸出手,按在案几之上,“而是事实。其他部落的首领在霍图部出事,你说,他们是会对霍图部出手,还是来对付燕北?”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动不了燕洵,自然会把气都撒在霍图部头上,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