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军法加上一条,不得奸【淫】妇女。”他站起身,话语铿锵,分风劈流,“想报仇,就在战场上向大魏的士兵、将领,乃至皇帝老儿挥刀。我们燕北的战士,不是只会奸【淫】妇女、残害弱小的孬种!”
“殿下英明!”
围观的士兵齐齐跪了一地,山呼海啸,齐声响应。他们也是有妻有儿之人,自然深知战争带来的残酷,妇孺在铁蹄下只能任人【蹂】躏,面对刀锋,犹如蝼蚁般弱小,人命如同草芥。
“燕北儿郎,用我们手中的战刀,向天起誓,迟早有一天,要用魏帝的头颅,用大魏皇氏的血,祭奠亲人的在天之灵!报仇,雪恨!”
他一扬衣袖,带起烈烈决心。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呼声,犹如山涛,连绵不绝。
热血,犹如海啸,翻涌不息。
燕北的王,终于露出了他的冰山一角。
铁血手段,怀柔策略。
空荡荡的营帐内,只有一盏油灯,燕洵就坐在案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本兵书,仔细研读。林袖进来的时候,他轻轻地扫了一眼,薄唇开合。
“可还满意?”
林袖脚步一滞,缓缓走到他面前,回道,“世子殿下今日,威风得很。”
“你当时没有处理那几人,不就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借此立威,震慑全军上下?”燕洵用书背敲了一下她的手肘,疏朗的眉目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模糊而隐晦。
“你怎知是我?”
“若是阿楚,定会当场杀了他们。”
哪里还会由得他们逃回来?
燕洵放下书,语气肯定,夹杂着一丝无奈与怀念。不知何时开始,在他心中,竟能把她与阿楚的性子分得如此清楚。
林袖眉头锁紧,她并不喜欢与楚乔相提并论,因为她们骨子里就不是一类人,放在一起比较,只能是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楚乔活的太鲜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所以她返身去救秀丽军,一心要送元淳二人回长安。她认定的事,纵使千难万难,也要去做!她不认同的事,纵然是对的,她也不会放下成见,去接受。
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是被人宠出来的,譬如燕洵,譬如宇文玥,而她……
“哼——”
冷哼一声,林袖眼底瞬间聚拢了一层坚冰,哐当一声将药箱放下,她看着燕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林袖不喜与他人比较,况且楚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林袖委实不敢与之相提并论。宋乾等人,与我何干?殿下莫要,会错意!”
这是她第一次,疾声厉色,面露愠色,言辞间毫不客气。
燕洵愣住了,在他心中,林袖一向是淡漠如烟般的女子,似乎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就算身临险境,也能冷静自持,从容应对。未曾想过,她发起火来,也如烟火一般,热烈明亮。
或许是自己刚刚的言语,有些欠妥?
良久,燕洵舒展了眉头,轻声开口,竟带了几分服软,“是我说错话,你莫要恼了。”
他想了想,刚才的那番话确实不妥。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该挑明,毕竟她是个女子,也是要面子的。
林袖抿了抿唇,抬手行了个礼,“是林袖失礼了,世子见谅。”
她似乎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疏离淡漠,与他,与这世界隔了千里。
“你——”燕洵也有些恼了,他都放下身段道了歉,她就不能顺坡下驴,揭过此事?
林袖打开药箱,冷言冷语道,“世子殿下,该换药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善解人意的女子?
燕洵郁结于胸,偏偏对着她发不出来,他捂着胸口,断然拒绝,“我自己来!”
闻言,林袖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
“林袖!”
低低呵叱了一声,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燕洵脸色沉郁下来,看着她宛若没事人地走开,心头升起了丝丝火苗。
没一会儿,阿精跑了进来。
“殿下,我来给你换药。”
燕洵挑了挑眉,眼底的怫郁散了几分,“她让你来的?”
阿精憨厚一笑,麻利地给他上药包扎。
还算有点良心。
燕洵轻哼了一句。烛火被风一吹,明灭不定,微弱的烛光打在他的脸颊两侧,落下深深的阴影,他瘦削的身影印在帷帐之上,森冷阴翳,犹如潜伏在深夜里的头狼。
“明日开拨,回燕北。”
“是。”阿精迟疑了一下,呐呐问道,“殿下,不等楚姑娘了?”
“阿楚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披上衣袍,燕洵起身,神情微冷,“派人在路上等着,随时接应她。”
“至于你,回去之后,今日的三十大板,别忘了领。”
阿精心中哀嚎一声,他这是上赶着领罚,缺心眼呢!
“是。”
作者有话要说:半叁回来啦,小可爱们躁起来啊,让我看到你们还在!!!
第21章 入红川城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座城池静静伫立着。
古老的城墙上,似乎还留着三年前战火焚烧过的痕迹,苍凉而悲壮,让人心之所往,心生悲切。
燕洵骑在马上,心头有无数情绪激荡,最终都归为平静。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红川城,眼底有怀念,也有世事变迁的萧索。
燕北啊,我燕洵回来了,我变了,你变了吗?
“开城门,我是燕洵。我,回来了——”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犹如一头蛰伏了三年、伤痕累累的野兽,欢迎它的领主回家。纵然爪子破损,眼昏目盲,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终于还是等来了它的新王。
骏马呼啸着,涌入城门。
耳畔是熟悉的风声,触目之处,到处都是记忆里的模样,却也不再有温度。燕洵沿着街道,慢慢往定北侯府邸而去。
须臾三年,天翻地覆。他从一个开朗少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笑不开怀,哭无泪水,变成了曾经那个燕洵永远无法想象的样子,事不由心,身不由己。
他也是血肉之躯,爱恨嗔痴、喜怒哀乐俱全的普通人,但如今,满腔恨意只能锁在心底,满身脆弱也只能尽数拔去,任由其翻搅、刺痛,也不能流露了一丝一毫。
因为,他是燕洵,是燕北的新王!所以,他应该心志如铁,天生铜墙铁壁。
握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燕洵轻轻呼出一口气。
上天待他虽残忍,却也仁慈,他还有骁儿,有阿楚,有她……
踩住马镫,燕洵翻身下马,阔步走入府邸。
“阿精,派人把骁儿和袖姑娘接回来。”
一辆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广袤草原上,装备精良的骑兵护在周围,尽忠职守地保护着车里的人。
轰隆轰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你就是楚乔?”
青色的帘子被掀开,一身戎装的男子探头进来,他的五官俊朗,眼神却阴冷狠辣,眼底眉梢都带着满满的恶意,似乎极其厌恶马车里的人。
林袖放下怀里的燕骁,直接抬脚将人踢了下去。
因为没有防备,这一脚正中胸口,那人“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后头赶来的孙河连忙把人扶起来,“将军,你没事吧?”
程鸢揉了揉胸口,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没事。”
这女人可真狠!
他朝马车方向拱手行了个礼,“楚姑娘,程鸢冒犯了。”
“将军。”孙河扯了扯他的衣袖,默默地解释了一句,“她不是楚姑娘。”
这下程鸢但是彻底愣住了,“那她是谁?”
“林袖,袖姑娘,是长安城的女大夫,世子的救命恩人。”
手僵在半空中,闹了个大乌龙,程鸢也不尴尬,立马从善如流地道歉道,“怪不得姑娘生气,是鸢认错人了,还请姑娘不要计较。”
他刚回城就被孙河拉来接人,糊里糊涂竟然认错了人,也难怪林袖生气。
良久,女子清冷的嗓音从马车里传来。
“若我,一定要计较呢?”
风吹起青色帘子,隐约能看见一截凝霜欺雪的皓腕,和纤细有力的素手。
程鸢走近了一步,语气恳切,“那请姑娘再踢鸢一脚,以解心中郁气。”
“倒是个有趣之人。”里头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刚才的事就这么一笑揭过,“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