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到灶膛前面，主动往里面放柴。
这两日，他也学会烧火了。
锅里的水开了，林姝便将汤圆一个一个往下放，还一边往锅里掺凉水，以防汤圆被滚水冲出裂口散了芯子。
她一边忙碌着，一边说：“咱们这里的习俗，年头年尾都吃汤圆，寓意全家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少年嗤笑一声：“团圆个屁，你爹妈跟你团圆了吗？”
林姝嘟嘟嘴：“意思总要有的，我爸爸妈妈不是不想跟我团圆，只是他们离得太远，来回路费太贵，他们舍不得花钱，都给我攒的，我能理解。”
叶硕：“你倒是懂事。”
林姝有些自豪：“那是当然，我可不是那些烦人精小孩，乖着呢。”
叶硕笑笑，心里很是认同，这特么乖得招人！
两人早上吃过汤圆，林姝从柜子里翻出红纸笔墨，将方桌搬到院子里，摆开架势，准备写对联。
家里的习俗，每年大年三十都要在门框上贴对联的，今年也不能例外，不仅不能例外，她还准备来点特别的。
叶硕见她忙前忙后的小身影，觉得特别有意思，他挽着胳膊站在方桌前问：“为什么不买现成的？”
女孩说：“小时候过年，我爸爸都在家里自己写对联，这几年为了修这个小楼攒钱，他们很少回来，写对联的任务就落我头上了，我爸爸说了，对联还是要自己写的才有意思。”
少年便不再问了，他在期待女孩的墨宝。
女孩将纸铺开，倒上墨汁，捉起毛笔照着对联书上的对联抄。
“饭菜油盐无两样”，叶硕一看就知道，这是贴厨房的，太浅显易懂了。
不过......他所期待的，女孩的这手字真的不敢恭维！
这要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吗？
他问：“你真的要这样写好贴在大门上？”
女孩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的毛笔字难看，村里人都知道的，不会笑话我。”
“那你还写？”
“过年嘛，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说着话，开始写下联“色形气味不一般”。
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少年抬起胳膊看了看，确定无需挽袖，走过去，拈她手里的毛笔：“我来，你写的这狗爬字玩意儿也好意思贴出去？”
林姝心里乐开了花。
是她要的结果。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这样大家出来的会写毛笔字。
她握着笔杆不撒手：“可是我想写毛笔字。”
叶硕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她写好的春联，真的太丑了，家族里刚启蒙的孩子都比她写得好看！
“你就不能再拿一支毛笔出来吗？”他睨着她。
女孩摇头：“没了，仅此一支。”说完，将最后一笔落下，歪着脑袋问：“能认识不？”
少年简直气都不好气了：“你是觉得老子不识字么？”
女孩笑笑：“能认识就好，再来。”
她将写好的放到一边，豪气万丈的又铺开一张红纸。
敢情，她的要求仅是能认出来就好？
少年立在一边着实捉急，见她又要祸祸红纸墨汁，干脆上前倾身握住她的手：“老子教你。”
这有点出人意料了。
林姝的本意是，他不是一向冷情冷心么？如此特殊的场景和时间，或许能逼他开口跟自己抢毛笔写字，真心没想占便宜啥的。
少年握住她细嫩的手，捎带了些力，一笔一划很有章法，何时轻何时重？何时顿笔何时轻拉？在他手心里感觉很明显。
一个“发”字写得力透纸背、遒劲有力，还带点张扬跋扈、洒脱不羁的意味在里面。
林姝找了一对极俗气的对联“发福生财吉祥地，堆金积玉富贵门”，她势要在少年面前把土气进行到底！
少年弯着腰，下巴挨着她发心，闻着女孩独有的馨香，心底又有些躁，好不容易写完这十几个字，便臭着脸放开了她。
第31章 上坟
林姝呼呼吹了吹墨迹，回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崇拜：“你好厉害啊！这字真好看！”
少年淡淡看她一眼，压着心底的躁，没说话。
女孩装模作样的将自己之前写的放到刚完成的对联旁边作比较，末了摇摇头：“算了，我还是不写了，这样一比，简直没活路嘛。”
少年睨着两副对联，心底想：这特么的算有自知之明么？
女孩将笔主动递给他：“还是麻烦你帮我写吧，这样贴出去更有面子些。”
少年看她顶着一副讨好的笑，觉得女孩儿也怪不容易的，便很大度的接了。
笔尖沾墨，正要落笔，门外便传来温凉的声音：“小姝开门，我们回来给外婆上坟了！”
林姝一呆，才想起来年三十要给祖宗上坟的大事。
少年垂眸，见她眼中盛着些许慌乱，淡定的搁下毛笔：“老子去楼上。”
女孩抱歉的看着她，动了动小嘴，轻声道：“谢谢。”
少年轻笑，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林姝手忙脚乱的将刚写好的对联翻一面，又把自己写的那副盖在上面，确定没留破绽，这才去打开门，将温凉温暖和姑姑让进屋。
她看了眼几人，问：“姑父怎么没来？”
温凉说：“来了，他负责开车，在天桥底下看人打牌，等我们上完坟就回去。”
林姝哦了一声，伸手拉住温暖：“姐，你的皮肤比前段时间好很多额，吃什么了？”
温暖拍拍脸，笑了笑：“不是跟原来一样吗？”
林姝摇头：“比放假之前白了，还比之前光滑了。”
温暖笑着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一个人在家里干嘛呢？”
林姝冲桌上的对联努努嘴：“写对联玩儿呢。”
她这话一出，温凉就笑了：“你还写对联呢？好意思贴出去吗？”
结果他在前边嘲笑林姝，后面就挨了自家老娘一巴掌：“不许笑你妹妹，有本事你倒是自己写个对联给我看看，早让你好好练毛笔字，整天就知道玩！还好意思嘲笑小姝！”
林姝和温暖在一旁拉着手笑。
林巧（林姝姑姑）掂了掂手中的篮子：“跟我上坟去，让林家祖宗保佑你们几个考个好大学，将来学业有成光宗耀祖。”
林姝和温暖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
每年上坟，都是这些车轱辘话，结果也没见谁家祖宗那么显灵保佑了后代。
几人出门，林姝回头冲楼上挥手，见少年隐在窗帘后面冲自己点头，她抿着嘴笑了笑。
温暖拉拉她：“你干嘛？”
林姝忙收手：“哦，刚刚好像有点眼花，没事了，走吧。”
也亏得几人都在门口，若是再进院子几分，叶硕的摩托车铁定被温凉看到，到时候又有得热闹了。
林家祖宗们都躺在小楼后面的半山腰山，包括暑假里才走的奶奶。
到了坟地，姑姑从篮子里拿出祭酒、刀头、香蜡、纸钱......
几个孩子也安分了许多。
到底是祭拜先祖，大家都郑重了许多。
温凉在坟地旁边砍了几只两米左右的细棍，尖端拴上灵幡，爬到祖宗们的坟头一个不落的插上，然后放鞭炮，再跑回林巧身边，捡起一沓纸钱在蜡上点燃，先烧在林姝奶奶的坟头。
那小子一边烧纸，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外婆，你看我是不是最乖的，这么多祖宗，我最先来看你，你可得保佑我考个好大学，让我妈也扬眉吐气的逢人就显摆一回她有个了不起的儿子，我再多给你烧点钱过来，你在那边看中什么尽管买，要是钱不够就给我托梦，我再给你烧......”
林姝也拿了几沓纸钱，在旁边曾祖、曾祖奶奶、祖爷、祖奶奶......老祖宗们的坟头挨个儿烧上，她不像温凉那么放得开，总觉得这么对着几个坟包说话太奇怪，只一一烧了纸钱磕头作揖之后退到一边。
温暖跟她差不多，跟在林巧身边，林巧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只是声音小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不多时，祭祖完成。
林巧起身，招呼温凉将烧到草上的火扑灭，将仪式剩下的刀头肉收进篮子。
她走到边上，喊林姝：“小姝，跟我们回县城过年。”
林姝往后退两步：“我不，我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姑姑有些生气：“寒假里你想回来我们都由着你了，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你一个人在这小楼里有什么意思？要是你爸妈知道，还以为我这做姑姑的待你不好，让你生分嫌弃了，你让这村里的乡邻乡亲看了怎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