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高兴啊,安族人多能打,到时候不是布谷德兵救你就是安族人救你,肯定是出去了。”
“安族人会真心帮我?别开玩笑了,她们恨不得我死,我死了草原才会重新四分五裂,才会有的一堆生意做,我平了草原又从来不去雇佣安族人,她们可是恨我恨得牙痒痒。谁知道到时候会耍什么花招。”
“我觉得你对安族人是不是有点太有偏见了?以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安族人不是人都很好嘛,还莫名其妙被你弄瞎了眼睛。”
“那是你幸运,碰上的都是那个被我弄瞎的一样的傻姑娘。安族人可都是战争贩子,做的都是今天帮你抢回女儿,明天帮你仇家杀你再劫走你女儿的两头跑勾当,为了战争财和好战本性安族人可是什么都做过的。为什么朝廷吕军不肯雇佣安族人,只有莲华城那种边关藩王才接触,因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笙儿,你太傻了,有的时候像我姐姐,有的时候比杉樱还傻!”
“杉樱那么能打,又有影响力号召力,在说安族人都是女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当然了吧,安族人可比男人好女色,落进她们手里要是成不了战士,那身份可比在男人的世界里当玩物还会惨。真以为普天之下皆是姐妹啊?这个傻姑娘,最好赶紧和安族人谈崩,离那些人远一点!”
“我的提亚还真是肉干吃多了,都有操闲心的心情了。”对她这么大的反应,我还是觉得有些杞人忧天。毕竟随随便便我就碰到了大姐那样的人,好人应该还是比较多。
背后传来有人下楼梯的声音,转身看到是个吕兵。
“看样子今天我呆不了太久了。”
“笙儿?”
“怎么了啊,我晚上还会来——”
一瞬间我就知道了为什么提亚会疑惑地叫我名字,恐怕她看到了背后那个士兵的异样。我也是,因为我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下,耳中听到了撒弦的声音。
我再度转过身,看到那士兵手里拿着一把小弩。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背后痛了起来,温润的触感也扩散开,让我无力的倒在了稻草上。
好疼,感觉有什么异物从后背直插进了胸口,每次呼吸都会发出嘶嘶声,每次呼吸都痛到难以忍受。
“笙儿!笙儿!!”我听到卓娜提亚惊慌失措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卓娜提亚,我们受命来救你。”
那声音越来越模糊。诶?那个吕军士兵....原来也是女的吗?
仿佛又有打斗声音,有谁被摔倒在地。我看到的是穿着布衣的身影被摁倒了。那是卓娜提亚?
她还在叫我?但是...无法回答。
而且,也看不见了。
第31章 炼狱
当我睁开眼睛时,大姐叫我跟上队伍。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残酷、洪波涌起,却又甜蜜的世界。
西北大地上万里荒凉,在地平线的尽头才能看到白山山脉模糊的轮廓。每走一步,就会腾起一片尘土,干旱的气息折磨着鼻腔与肺。
奴隶永远是奴隶。似乎是一个嬷嬷曾经对我这样说过。背上的那一小小的伤疤似乎又淌出了鲜血,一直流到裙摆。
“为什么不跟上来?”
尘土飞扬,一个安族奇兵来到我的面前说道。她头盔前露出一撮棕色的头发。依然是带着那副威严的样子。
“大姐....”
她举起了鞭子,见我无动于衷,便奇怪了起来。
“小李,没事吧?”
大姐问道。
“我....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我说道,可能不长,只是四季轮回一次那么长而已。
“梦?噩梦吗?”
“不是。”
我答道。
“但是,梦醒后总觉得,心好痛。”
我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突然踩到了一片水洼,整个鞋脚都浸湿了。
一转身便发现是一水小江,水上舟来来往往。
一身穿绿衣的女子在船头,抱着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那小孩对江河景观一点好奇心与性质都没有,只是吓得紧紧抱住母亲不肯撒手。小船在水面上微微摇摆,随着船桨划动而慢慢前行。
“麦丛沙沙、虫儿铮铮”
看到女儿被陌生的外界吓倒,那女子便笑着轻声唱了起来。
“鸟儿关关,风儿轻轻。”
她继续唱道,用那清脆悦耳的嗓音。
江水已然没到了我的胸口,当我继续向那小船走去时,终于整个人沉入了水底。阳光从水面落下,照出一道道倾泻的光暮,在那一闪一闪的点缀中,船底的阴影悠悠驶过。
我尽力摆动手臂,用尽了多少年没有用过的水性,希望可以快点回到江面,再去看一看那女人。
终于到达水面时,清澈的阳光也不见了,整个江面一片赤红,没有任何小船的踪迹。
“娘!娘!”
我大喊道,回应我的是军鼓螺号。无数的骑兵飞驰在街道上,烧杀抢掠无处不见。当我一脚踩到街面上时,一摊鲜血正在我的脚下,它直接飞溅到了我的半腰。骑兵们还在四处劫掠,巨大的黑狼旗随着他们的飞驰而飘扬。
远处城墙上大火燃起,一片片黑暗遮盖天幕,仿佛魑魅魍魉,横死的人们回归殡天的景象。
“娘!”
我又喊道,突然听到同样的声音,却稚嫩的很。
“娘!——娘!——”一个小女孩被一骑兵横在马背上,不顾她濒死一般的哭喊,骑兵们越跑越远。
“笙儿!”
背后又传来女人绝望的呼喊,一转身看见无数的吕兵拦住了那女人。
“夫人危险!贼兵还在街上!”那些士兵喊道,期间又有人中箭倒地。如此混乱可怕的场景,却仿佛吓不怕那女人。
“快把夫人拉回去!”那士兵喊道,几个士兵便将那女人硬拖回了大寨门中。她尽力哭喊,就像是一块肉被撕扯下来了一般。
“我的笙儿啊!——”那声音不久便淹没在喊杀声中。
我看了看游过来的地方,被染成血红的江水另一面,依然是那片西域贫瘠的土地。远处的风景因为热气腾起而扭曲,大姐还是骑着马在原地,远远地看着我。
我看到的是地狱。
我想这样告诉她,让她不要过来。
“不见得吧?”
她远远地答道。
重新游过那片江水,大姐还是看着我,我却紧紧盯着更远处。大同小异的样子。
厅帐。
厅帐。
床头。
床头。
战场。
尸体。
暴力。
讥笑。
献媚。
厅帐。
厅帐。
厅帐。
是啊,我才发现。那里不是地狱。远处那片赤红的街坊不是地狱。
它只是地狱的门。
我见到的这些,何曾不是人心中最丑恶的部分。再光辉的人,来到厅帐中面对我就成了野兽。没有希望,本将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人身上,但它显得越来越荒谬。
我继续向前走去,又见到一处厅帐。
我被士兵压着,终于得到准许抬起头。她高高在上,饶有兴趣的俯下身子望着我。仿佛一瞬间,两个枝叶繁茂的树纠缠在了一起。
“单宁府李氏,李凝笙。”
王座下的姑娘面无惧色,仰起头对那女王答道。
继续向前走去,看到的是更大的战场。草原上数以万计的人东倒西歪,倒在连成一片远远而去的血泊中。箭镞就像是麦田一样插满了整个大地。天上食腐的乌鸦秃鹫如同乌云一般盘旋飞行。
铡胡关一片烈火,马市中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们在重骑兵的追杀中疲于逃命。
“喂,再走就是地狱了。”
背后传来大姐的声音。
“梦醒了吗?”
她继续问道。
自从被掳走开始,整个人生便一直在人间与地狱的边缘徘徊着,分不清生与死之间的区别。我见到了地狱,见到了我自己迟早也会躺在里面的地狱。
“跟我走吧,活着多没劲啊。”她继续说道,“爹娘家人也都不在了。单宁府也好,草原也好,哪里都住不惯,哪里都不是家,哪里都是仇人。”。
她说的话不好听,却是事实。若是一直在血泊中徘徊,活着这件事本身又有什么令人期待的呢?我回过头来,终于发现那不是大姐,那是我自己。
“所以你才知道这么多。”我说道,“你说的...很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