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讶居然没有被布谷德人一刀砍死,再一转头才看到一旁下了马的大姐,手持长剑,喘着粗气。
她...保护了我。
安希澈急冲冲地从马背上蹿下来,把长剑收了回去,快步走向我。当我注意到她走向我时,安希澈就一脚把我踢倒在地。
“就你这样,你也能成安族人?!”她愤怒的说道。
她一脚一脚踢在我身上。疼得我又挡又躲,丑态百出。
“你骗了大姐,还骗了我们,你这个无耻的奴隶,为了活命居然妄想成为安族人!”
明明她在踢我,却自己发出了哭腔。
“你还骗我那东西不会来。你肯定是第一回 吧,否则我岂不是——你这个!混蛋!”
她继续踢打,我一边连滚带爬的躲,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她在说什么?什么来不来?我和她说过这种东西吗?
“住手,安希澈!”大姐喊道,安希澈不情不愿的站着不动了。
“你自己有气,不要朝着李子撒气。”大姐继续说道。“姐妹们很有可能都遇难了,你有本事应该去找那个卓娜提亚女王报仇去,而不是打自己人。”
“自己人?大姐您管一个奴隶叫自己人?”安希澈不可置信的回头问道。
“没错,反正博得部落没了,她就算完成行程了,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我现在就把她当自己人。”
第4章 绝望
洪宁实录卷十一记载:洪宁七年,单宁府太师李兴六十寿,四方官民皆至,宴毕,公念女而泣。公老来得一女,曰李凝笙,洪宁二年,女龄方满七,贼虏剥蚮扰边,剥蚮一路三万直捣单宁府,月半城破,烧杀十日还。贼掠人无数,公女李凝笙亦被俘之,贼使单宁府令以白银千两赎之,破虏大将军王占闻之,严令各府不可交银与贼,贼闻禁令,载俘还关外。而今已数年,李凝笙仍不知去向,宴客知此悲,皆泣之。
布谷德人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善于骑马射箭,轻骑如风,令人闻风丧胆。安族人善厮杀,通多语,是塞外最好的雇佣兵。但在草原上,安族人面对布谷德人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在大姐他们与布谷德巡逻队起了冲突后,又有断断续续三四人的骑马队时不时杀来。仅仅一天后商队近全灭,只剩五人。大姐、安希澈在内四个安族战士,和已经不被大姐当做奴隶的我。
“看样子一支巡逻队没回去让他们起了疑心,布谷德人已经派出不少骑兵追踪我们了。”大姐说道,夜空下月光微微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还有大姐那棕色的头发。因为害怕被布谷德人发现,我们甚至没有点起篝火。“而且姐妹们也肯定已经被娜提亚女王处死了。”她继续说道。
“连博德部都灭亡了,草原上的局势变得也太快了。”一个安族战士说道。
“我们可以试着绕过博德营盘,没准会有博德残部,这一趟的钱必须有人垫上,否则我们还怎么回艾利马?”安希澈说道。艾利马,那里据说就是安族人的城市,在西北荒原还要西边的地方。
“不可能了,一来商队没了,他们没理由给钱。二来博德本部亡了,就算有残部也肯定自身难保,也没理由给钱。第三...”大姐突然不说话了。我是第一次见到大姐这么萎靡的样子。“第三....布谷德人的土地在极东,最东边的布谷德人灭了最西边的博德人,那只能说明....”大姐不太想说下去。
“草原被布谷德部统一了。”安希澈道。
“我们能怎么办?布谷德成了这种庞然大物,我们又杀了人家的人,帮助人家敌人的事情又败露了,他们也杀了我们不少姐妹。”大姐说道。她不时地看看我,在月光下那目光里有着很多的复杂想法。她有话难说,说不出口。
我也清楚,几天的相处至少明白了,大姐不善言辞,但心思缜密。在东边已经全是敌人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往西边走,逃回到白山下白山部落那里去。但白山部落的公子,就是要取我脑壳的人,如果说见了我还活着,肯定会对只剩几人的安族战士心生不满。
大姐在顾及我。
因为她们大可把我直接送还给白山部落的公子,那他们可能会很乐意把我做成药引子,也会很乐意接待大姐他们。但大姐明显不想这么做。或者说,大姐连去白山部落这种提议都不想说出口。
安族人普遍沉默寡言,但都是出生入死的姐妹,很清楚对方的想法。这一回,就连安希澈也没有提出回白山部落。大姐顾及我,大伙儿顾及大姐。
“我们得绕过白山,直接回艾利马。”良久的沉默后,大姐终于开口说话了。
“.....”战士们都不说话,我看到安希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等天亮了把弓箭备好,明天我们得主动袭击落单的布谷德人,把粮草夺足了。”她说道。
没有篝火,虽然已经是入夏,但夜里还是很冷,地上的虫子时不时爬到身上。
远处近处无数的虫鸣声与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不断。
“麦丛沙沙,虫儿铮铮
鸟儿关关,风儿轻轻
娘亲吟,娘亲吟
孩儿听,闭上睛,
梦中不恐无娘亲。”
想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和词调,在黑暗中轻声唱了起来。每当所有人入睡时,就像所有人暂时不在了一样。世间所有人都睡了,就是世间都暂时不在了。只有这时才暂时没有了布谷德,暂时没有了兵戈与打骂。让我能够静静回想娘亲在身边时,我随手戳破一层窗户纸,偷看院子里下人的小孩玩乐的,那些如梦似幻是真是假都难分了的过去。
悠悠十年,凄凄十年。遇到几人能听懂这几句?
第5章 成为人
绿荫上,岩崖旁,白鹰腾起。
安族战士们吃的是晒干后撕成丝的肉感配上野菜的汤,腌制晒干的肉为汤水增味不少。不过因为不敢生火,我们只能冷水泡着吃,不过味道还是比糜子好多了。虽然其他三个战士,尤其是安希澈不情不愿,但大姐还是坚持让我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让我摆脱了奴隶那可怜的食谱。
“我们去要分头探路,往南的路我想交给李子。”大姐说道,朝阳与晨雾让草原看起来好极了。
“但我不太会骑马。”我说道,我实话实说。
“不会骑马?你还算游牧民吗?”安希澈的话看着不像是挖苦我,而是觉得我在撒谎。或许是因为大姐一直挺我的缘故,我的底气不像前几天一样那么不足。
“我本来就不是,我是被虏来的,好吗?”我说道。安希澈没想到我还会回嘴,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很明显,她还是把我当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奴隶。
“你...”安希澈还想说些什么,大姐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别浪费工夫。既然李子不会骑马,那么...”大姐说着突然语塞了一样,好像下一句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一样。“...我带你?”她终于接着说道。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用了,大姐,她会拖你后腿,让我来吧,我带李子。”安希澈突然开口站在我和大姐之间说道。
“你来?不过你们的关系...”
“不要担心,只要相处,肯定会好的。”安希澈说道。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僵硬的笑,简直恶心的我想要把刚刚喝的凉水吐出来。安希澈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目光就已经截然不同了。我本来不想和她一起走,毕竟这几天她一直都对我怀有一种不太友好的态度。
但可能是“成人”不久的缘故?那一瞬间我还是按照奴隶一贯的思维,逆来顺受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哪怕是那一瞬间大姐瞥向我,用目光向我求得是不是真的确认要如此。我还是有点让自己感到失望,毕竟这样自己拿主意的事近十年来只是想过,从没真正做过。刚刚顶嘴对我而言已经很努力了。
“那么我再说一说,既然安希澈和李子走一路,那么我们全员一起正好四个方向,没有人会留在原地守营,大家最好记住这片平原,最晚两天,必须原路返回来,把路探好,不要惹人耳目,不要引上追兵,就是这样。”她说道。
坐在马背上对我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体验。毕竟更多时候我是被人抓着趴在马背上被当做行李一样来回走。不过这回倒也不是坐在马背上,严格意义上是在马鞍后面,被游牧民普遍称为坐在马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