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沈昱，记住了，我叫柳长钧。”
晚风轻拂，吹起小孩细细的发丝，那被沈昱揉乱的头发，轻轻地飘逸。
沈昱猛地站起来，“都说你要喊哥哥了！”
小孩对沈昱突然窜起的行为很不满，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毛。但他还是含着笑，拉住沈昱的手，牵着他往前走。
“哎去哪？”沈昱问。
小孩不答。
“你名字怎么写？”
“长情的长，钧天的钧。”
“那你刚刚说的那……什么日月什么意思？”
“有一片天，天上有太阳，有月亮，在发光。”
“哦……”他总觉得他在骗他。
黄昏时分，公园里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荡起了微光。
沈昱笑着说：“你喜欢来公园？”这里沈昱和他朋友们经常来玩，尤其是公园中央的假山，怎么爬都玩不腻。
柳长钧不语，把他领到一片沙地前，是秋千。他松开沈昱的手，走到沙地里。
沈昱刚想跟上去，这时，书包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柳长钧，然后转身走到几米外的地方接电话。
“喂……啊？你去我家干什么？”
电话那边，许靖华就站在沈昱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你不是说不玩吗！”
“那我也不在家呀……”这边，沈昱看见四五个小孩跑到了沙地，就围在柳长钧旁边，显然也是想玩秋千。柳长钧比他们矮了一截，小手抓在铁链上紧紧不放，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架势。
他们嘴里似乎在嚷嚷什么，围住柳长钧的圈子却变得越来越小，电话里面许靖华还在叽里呱啦地讲话。
“嗯嗯，我还有事，先挂了。”沈昱急忙跑过去。
“你到底玩不玩啊？”
“小矮子，走开！”
“就是，你不玩就走开！”
“你们在做什么？”沈昱往那儿一站，比他们都高一个头。那群小孩见沈昱长胳膊长腿的，自觉让开一条路。
柳长钧一见到沈昱，有些得意地翘起唇角，他朝沈昱张开胳膊。沈昱托着他肉肉的胳肢窝，小心地把他抱上去。
围着的小孩顿时垂头丧气，踢了一脚沙子，“我们走！”
沈昱对柳长钧笑了笑，“玩吧。”
柳长钧再一次沉默地望着沈昱，他现在坐在秋千上，正好和沈昱平视。“你怎么老喜欢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昱眨了眨眼睛，他应该长得不奇怪呀？柳长钧抿嘴一笑。
沈昱真是受不了这小孩儿对他笑，便移开了视线，低声问：“要我推你？”
“嗯。”
沈昱仿佛得到解脱一样，舒了一口气，他一巴掌拍在小孩的后背。
铁链晃得咣当响，柳长钧差点被他从秋千上拍下去，但是秋千已经飞起来了，他慌里慌张地攥住铁链，刚坐稳屁股，没想到沈昱又一个急刹车把他硬拉回去。
“你干嘛？”他忍无可忍。
“……”沈昱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模样，小小的眉毛蹙在一起，牙齿咬住嘟起的唇瓣，眼神……有点凶，“对不起，我好像太大力了。”
柳长钧又见沈昱一脸懵的模样，扑哧地笑出声，这傻里傻气的人，还好意思说是自己哥哥呢。事实上，沈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反应迟钝，甚至呆滞。
“你拍疼我了，哥哥。”柳长钧一边笑一边对沈昱说。
“我……对不起。”沈昱手忙脚乱地低下头，不知道是为那一巴掌而愧疚，还是被那一声哥哥受宠若惊。
柳长钧咯咯地笑了，“你快晃晃我。”
“哦！”沈昱回过神来，轻轻地晃动铁链。“大力点儿。”柳长钧无奈道。
柳长钧让沈昱摇了一会，就找到了窍门，他两条小腿使劲一蹬，摆到空中又伸直双腿，像箭一样飞出去，来来回回几遍，荡得快和杆子平齐，沈昱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
“你慢点！慢点儿！”
“咯咯咯——”他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甚似银铃般的好听。
“你去旁边！陪我！”
沈昱反应了一下，才看见身后的秋千，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沈昱的兴奋劲来了，他赶紧坐上去，两脚凌空一蹬，腰身也一起发力。“我追上你咯。”沈昱侧着头说。柳长钧的面孔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接着又看见他的背影，然后是脸……沈昱眼有点花，干脆专心了荡秋千，那怕荡太高的忧虑早就烟消云散。
两个人比试着，执拗地想超过对方，都卯足了劲向上飞，荡得支架都小幅度地晃动，就差直接绕杆子翻一圈了。
荡着荡着，两人的频率竟然一致了，沈昱再次转头，柳长钧也在看他，“开心吗？”沈昱大声喊。“开心！”柳长钧学着他一起喊。他们同时落下，同时起飞，好像中间系了条绳子，连在一起了。
沈昱放缓节奏，两手抓住铁链，伸直了胳膊，身体向后仰，动作很是舒展。他惬意地闭起眼睛，随着秋千而下落，感受那晚风从身边擦过。柳长钧好奇地看了一会儿，也学得有模有样。不知不觉，两人的秋千都停了下来。沈昱望着柳长钧，柳长钧望着沈昱，几秒后，一齐迸发出响亮的笑声。
“你学得真快！”沈昱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从秋千下来，走到柳长钧面前，手指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
柳长钧是很讨厌别人碰他头的，但是沈昱碰了他两次，他都没有反感。此时，正用一双会发光的大眼睛端详沈昱，“你要后天来找我。”
“后天？”沈昱的手一顿，“明天不行吗？”
“不行，二四六要上课的。”
“啊？不是放学了吗？”
“笨蛋哥哥。”柳长钧一点儿也不客气，眼睛里写满笑意。
要是许靖华或者其他人这样说他，沈昱肯定打得他认爷爷，但是偏偏这小孩说出来了，沈昱只觉得脸蛋跟火烧一样，“辅导班么……”
“嗯。”
沈昱和他对视了许久，慢悠悠地坐回秋千上，脑海中浮现小孩冷漠的表情，他不忍心看他现在快乐的模样，还有他一身的小礼服。只叹气道：“你才多大呀？”
“……”柳长钧的眼睛一刻不离沈昱，他思索了一会儿，道：“下雨那天，我是不想上课才跑走的。”
“嗯……”
“所以你要感谢我要上课。”
沈昱猛然回头，就对上柳长钧澄澈的目光，“你在……安慰我？”他惊得内心翻滚，从小到大，似乎很少有人会安慰他，而这还是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
“你还不算太笨。”柳长钧咧嘴一笑。
“……我，我后天会来的，一放学就来。”沈昱说。
“嗯。”就在这时，柳长钧肚子咕噜地叫了几声，他朝沈昱张开胳膊，“好啦，抱我下来。”
“不玩了吗？”沈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没听见似的坐着不动。
“嗯，该回家了。下次早点，你说的！”柳长钧晃了晃胳膊。
“你饿了，我有面包，吃吗？”沈昱依旧不听不理。
柳长钧在心里偷笑，他收回胳膊，乖巧地说：“吃。”
“我去拿。”
沈昱打开书包，看到了手机上的多条来电，想起来许靖华。
沈昱取出面包，递给他，看着柳长钧吃了几口，道：“后天带你和我朋友玩玩吧？”
柳长钧咀嚼得慢了，显然有些不乐意，沈昱赶紧道：“我会一直带着你。”柳长钧瞟了一眼，咬了口面包，慢慢地咀嚼。
“我没有朋友。”
沈昱一愣，“他们很好的。”
柳长钧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随便！”
沈昱觉得他生气了，顿时一激灵，张开嘴巴，“啊。”他指了指面包。柳长钧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沈昱，嘴里的动作都忘了。
“啊！”沈昱催促道，戳了戳他手里的面包。
柳长钧突然明白了，他这是在模仿自己上次在他家喝鸡汤的模样。果然，他笑出了声。
但是沈昱不就此甘心，继续张着嘴巴要吃的，还真要柳长钧喂他不成。
面包怎么吹凉呢？柳长钧小声嘀咕，那边沈昱嘴巴张得都快流口水了，柳长钧脑中闪过念头，他把面包撕成一小块。
“喏！”
他拿着面包，小手伸进沈昱的嘴里。沈昱急得想笑，然后就不小心咬到了柳长钧的手指。
柳长钧闷哼一声，抖了下身子。“疼吗？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沈昱发誓他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频繁地道歉，准确来说，还不到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