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摇头,轻声道了谢,转身迈着凝滞的步子拾阶而上。
薛洋回来的时候,发现晓星尘竟还没睡。
他一个人独坐黑暗里,似乎在等着薛洋。
薛洋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道长是在等我么?我晌午时睡够了,晚上睡迟些没事……”
晓星尘打断他:“你把他们怎么了?”
薛洋正在盆里洗手,动作一顿。
房里没有点蜡烛,晓星尘不需要,薛洋也不需要。他有夜视的能力,所以手上的鲜血一缕缕地化开在清水中,他瞧得很分明。
晓星尘虽然看不见,可是那浓重的血腥味却能闻得到。
薛洋没作声。
晓星尘又问了一遍,这次竟是厉声喝斥,“薛洋,你究竟将他们怎么了?!”
啪地一声!薛洋将擦手的布巾砸在水盆中,话语低沉透着恼怒:“晓星尘,你觉得我会将他们怎么了?”
“你……”
“哼,我将他们都杀了,然后全都做成活尸了!”薛洋恶狠狠地说:“我还将他们的舌头割了,眼睛也挖了,叫他们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
晓星尘猛地站起身,痛喝,“薛洋,你怎敢如此!”手中霜华已然脱鞘,剑光将一室黑暗映得通透。
薛洋沉着眼,喘着粗气,慢慢走到晓星尘跟前,话语里不掩讥讽:“晓星尘,你不就是这样以为的吗?你这么晚还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我一进门就要质问我的么?我说我没有杀他们,你会相信吗?”
晓星尘一愣,约莫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手中的霜华缓缓放下,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你当真,没有杀他们?”
薛洋愤愤地推了他一把,将晓星尘搡得身子一歪,自己三两步跨过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呼呼地回他两字:“没有!”
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说他们还没有罪大恶极,只许教训么?”
这委委屈屈的解释一出口,薛洋更加自厌自鄙,端起茶碗猛地灌起来。
不待晓星尘继续问,他将茶碗重重一扣,又气恼地交代了:“虽没杀,不过个个见了血,我断了他们使剑的手腕,算是给个教训了!晓星尘,你到底信不信我!”
晓星尘松了口气,道: “我信,你说的我信了。”
他明白薛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些少年心术不正,若不悔改,难免有一天逞凶斗狠祸害四方,虽说薛洋手段仍过于狠辣,可断人手腕已比杀了做成活尸强了。
薛洋听他说相信自己,气消了大半,却还是冷哼一声,只堵气喝着闷茶,也不吱声儿了。
晓星尘想到自己方才草木皆兵,伤了人心,不禁有些懊悔。他走到薛洋身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低声送上一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空气里是一片静默,好半天,晓星尘忽觉腰腹一暖,薛洋的双手已经揽了过来。
人还坐在凳子上,毛茸茸的脑袋却埋在晓星尘的胸口,十足的委屈又依赖的姿态。
“道长,我也是有心的,你若不信我,我也会伤心的。”薛洋的声音又低又涩,双手箍得更紧。
晓星尘把手抵在薛洋的肩膀上,原想推开他的,可听他说了这话,竟使不出力气了,反而虚虚地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回抱他一般。
“……对不起。”晓星尘只能重复这一句。
薛洋倚着他的怀抱,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说过,只要道长能陪着我管着我,我就听道长的话,道长不让我杀人,我就不杀人,所以……你以后一定相信我,可好?”
薛洋其实是怕了,若是晓星尘真的不再信他,终有一天就会不再要他了。
晓星尘无意识地摸摸他的黑发,轻声道:“好。”
薛洋抱了一会,又道:“道长赶快睡吧,天已经很晚了!”
这房里只有一张塌。
为了打消晓星尘的顾虑,薛洋抢着说:“道长,你去睡床,我下午睡饱了,现在一点也不困,我就在长椅上歇歇就好!”
晓星尘没有作声,薛洋将他按到床上,拍拍枕头,又伸手想要帮他解外袍。可这自然又亲昵的举动让两人俱是一怔,仿佛又回到义庄里一起生活的时光。
好半天,晓星尘轻声道:“客栈的床大得很……”
嗯?是什么意思?
晓星尘不再说话,却转身面朝墙,往里头挪了挪,留下一半的空位。
薛洋一怔,然后惊喜:道长是愿意,再和他同塌?
薛洋忙褪了外衣外裤,又像从前那般钻进被窝,紧偎在他身旁。
温暖,安心……浓浓的睡意袭来,他含笑而眠,不一会儿低低的鼾声响起来。
这时,晓星尘才慢慢地调转过身子,伸手替他将肩头的被褥掖好。
薛洋的嘴角渐渐地弯起来,弧度越弯越大。
鼾声渐大,故作熟睡。
薛洋抿着笑意,很自然地勾住晓星尘的胳膊,又一把揽进自己怀中,一如从前那般。
如他所料,晓星尘的胳膊僵了一瞬,到底没有抽!出来。
第30章 每天
撒糖为主,奉给诸君,打怪情节私设……
……
既知道潭石城城东有走尸邪祟出没,晓星尘必要走这一趟的。
一早。
薛洋刚睁开眼,揉着眼睛去看,晓星尘正临窗而立,背对着薛洋,清雅柔和的霞光落在洁白的道袍上,更衬的人长身玉立,俊雅至极。
显然他是要动身出去的,一柄霜华被白布裹覆着,已然负在他背后。
“道长,你起得好早啊!”薛洋伸了个懒腰,坐在床上套起衣裳,套着套着,却摸到衣裳襟袋中一物。
薛洋摸出来瞧,是一颗糖。
不是从前那颗碎的。
是用牛皮纸包着的,圆溜溜的一颗,完好的,并没有碎。
薛洋握在手心里,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好半天才看向晓星尘,低声问:“道长,你又给我糖了?”
晓星尘微微侧首,轻嗯了一声。
薛洋又问:“你昨日出去,就是去给我买糖的?”
晓星尘转过身面向他,点头:“是。”
薛洋问:“道长,你……你还愿意,给我糖?”他的声音委实太低太轻,叫人听了心头发颤。
晓星尘道: “薛洋,我答应过的,我会做到。”
薛洋直勾勾地瞅着他,捧着几分小心,慢声道:“道长,那你说,你都答应了我什么?”
晓星尘沉默了,须臾,才开口: “我答应你,每天给你一颗糖。我不会食言……”
薛洋欢喜地脑袋发晕,每天一颗糖……每天每天,那岂不是永远?
他从晓星尘的话中品到一种承诺的意味,那么,晓星尘是不是……答应不会离开他了?
“薛洋,你可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薛洋冷不丁跳下床,三两步奔到他身前,一把捞起他的双手紧抓着,口里急切回应:“你说,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也答应!”
薛洋的喜悦兴奋也感染到晓星尘,他的脸色温和了许多:“薛洋,你答应我,以后……莫要再欺我骗我,可好?”
他这句话里融着诸多情绪,苦涩惶恐容谅期许……直听得薛洋眼眶有些发热。
“好,好!只要道长不丢下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哪怕现在晓星尘让他戳上自己几刀,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晓星尘点点头,反手拍了拍薛洋的手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可是道长……”薛洋笑得调皮,拖长了声音:“你还欠着我好多糖呢?我算算啊……”
“六十颗。”晓星尘无奈地叹口气,“那些糖攒着,若是一起给你,怕又会吃坏了牙。”
薛洋心头又暖又甜,“那道长,你再多给我一颗吧?”
“怎么?”
薛洋笑道:“道长,我习惯了,得吃一颗,攒下一颗,这样才安心。”
晓星尘一愣,想到他一直贴心珍藏的糖,那颗碎了的饴糖,心中生出许多酸涩,并未再说什么,只从袖子里又取出一颗给他。
薛洋惯会打蛇随棍上,得了几分好脸色,便又赖上了,这不,脸往前一凑,嘻嘻笑道:“道长……你喂给我呗——”
晓星尘脸一红,“休要闹我!”说罢将糖塞进他手中,自己却垂着头,拂袖而去。
薛洋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唆地吱吱响,望着晓星尘的背影,笑得开怀,笑得温存,连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也显出几分春风得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