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交鸣铮铮不断,剑身却犹如凡铁,再也没有丝毫灵气激荡的痕迹。妖兽负痛暴怒,速度和力量更加骇人,情势飞转直下。
一丝冷汗爬上魏无羡的后背。
众人不明就里,但魏无羡猛地意识到情况是多么危机。他依赖蓝湛依赖惯了,含光君也总是让人放心,一时之间竟忘了他的舍没有灵力可以调用这么关键的事实。
“快退!”
蓝湛不退。魏无羡心如火焚。死心眼,他在心底骂了一声,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快退啊!有我呢!我在呢!”
怎么办?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调动灵气的口诀是什么来着?手里没有兵刃怎么办?不管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蓝湛继续逞强。
许是体力已至强弩之末,又许是听见他的声音分了心,“魏无羡”身形一滞,没能躲过这一爪。
咆哮、呼喊、爆炸、惊叫……世界如此嘈杂,但见血的那一刻,魏无羡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血液轰击耳膜,真实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一阵嗖嗖的声音,一柄黑色仙剑破空飞来。“含光君”凌空一探,飞身而起。利剑出鞘,璀璨的金色随之绽开,如同骤雨初歇后的万丈霞光,众人皆被这太阳般明亮的灵气晃了眼。
一旋一点,一划一刺,剑剑凌厉直取要害,招式却飘逸灵秀犹如舞蹈。有灵力灌注的仙剑威力大增,“魏无羡”无法劈开的鳞甲在“含光君”剑下纷纷裂为两半。妖兽以长尾击地,石栏粉碎,烈焰追袭,林成焦土,但不论是避、是袭,它都远远不及“含光君”敏捷。剑气纵横,哮声震天,鏖战数十回合,妖兽终于伤痕累累。“含光君”以一人之力吸引了妖兽全部注意,趁此机会,几个修士迅速合围,法器就位,封印落下。
“中!”
潮水般的欢呼声交叠响起,但参与围堵的修士早已狼狈不堪,“含光君”尤甚。
告捷的庆贺,询问伤势的关切,疑惑剑法的私语……纷纷扰扰朝他涌来,喧嚣一片。
“含光君”对一切都充耳不闻,众目睽睽之下,拖着剑,摇摇晃晃行至“魏无羡”面前,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问:“你可还好?”
“无碍。你——”
但“魏无羡”这句话没能说完。只听到两个字,“含光君”身上的锐气登时散了。“很好,很好。”他喃喃两声,露出一个极倦的笑,脱力而倒。
接下来再没别的意外发生。“魏前辈”自抱起“含光君”回了静室,剩下一干人等热火朝天地处理善后事宜。
蓝思追没去凑热闹。他留在最后,掂起那把剑,仔细瞧了瞧。剑身光洁如镜,轻灵锋利;剑鞘玄底金纹,稳重大气。明明怎么看都是一把上品仙剑,却在靠近剑柄的位置,刻了一个极不相称的名字——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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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蓝景仪路过静室时,“魏无羡”正孤身坐在门外。
“魏前辈,怎不进去?你刚受伤,小心夜凉。”
“怕吵。”
“吵?”景仪有些惊奇,随后又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要惊奇?“魏前辈”不一直很聒噪嘛……不过,仔细想来,那个喋喋不休的“魏前辈”似乎确实很久没有见到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景仪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位前辈的,原因很简单——老祖比他认识的所有长辈看起来都更不像长辈,平时没个正经,关键时刻又绝对靠谱,在一起时颇为嫌弃,分开后又让人有些怀念——云深不知处从没有过这样的人,这样蓝景仪觉得新鲜。但最近,“魏前辈”变了,整日整日地闷在藏书阁里,寡言少语,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教人不安。
思前想后,他大着胆子,凑到“魏前辈”跟前。
“怎会?含光君要觉得你吵,早赶你出去了。”
“魏无羡”扬眉,“是吗?”
“当然!”蓝景仪有些不忿,“你以为含光君是什么人?他对你怎样,你还看不出来?”
“魏无羡”沉吟片刻,“看出什么?”
蓝景仪噎住了,云深不知处的兔子都能看出来含光君……那个……魏无羡,就只有魏无羡什么都不知道?“含光君,他……他……他……”喜欢?这个词他可说不出口。看上?感觉更诡异了。“他……他不讨厌你。”景仪憋红了脸,终于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说法。
“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景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就今天,他把自己的佩剑给你,空着手还往上冲,整个人累到虚脱还先问你有事没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你还——还纠结自己会不会吵着他。”
“魏无羡”似乎被他的话镇住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他的表情,蓝景仪也后悔自己莽撞了些。他虽稀罕自家人,但断袖到底不是可以勉强的事情,更何况,人家正主都没说话,他着急个什么劲啊。
“总之,前辈还是早些休息吧,伤好不了,别人还要担心你……含光君他……他肯定不介意的……”蓝景仪含糊其辞,不管该不该,他已将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屋内传来两声咳嗽。
“魏无羡”和蓝景仪对视一眼,后者飞快地使了个“快去”的眼色。“魏无羡”转身欲走,却被景仪拉住了。
“千万别告诉含光君这是我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型公开暴力秀恩爱,我只是想苏一下老祖的剑法
第8章 表白第八
“蓝湛……蓝湛?蓝——”
蓝忘机握住那双惊慌摸索的手,低声答道:“我在。”
榻上之人安静了些,一个激灵,睁开眼。
“蓝湛!你——哎呦,”“含光君”猛地坐起,动作太大扯动伤处,嘶地抽了一口气。
“哪里?”蓝忘机骤然紧张起来。
“小磕小碰,不打紧的,”魏婴摆摆手,龇牙咧嘴道:“久不动手,打只怪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活动两下,目光落在靠在床边的佩剑上,眼神忽然变了。“这是?”
刚打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却对手中的兵刃全无印象,也只有魏婴能干得出来。
“你需用剑时,它自己来了。”蓝忘机淡淡道。
魏婴没有答话。他盯了半晌,拿起随便,举至齐眉高度,缓缓抽出。金色的灵气自剑柄萌生,如藤蔓般恣意生长、攀援、缠绕至剑尖。
“老伙计,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呢。”他笑了笑,毫无留恋,咔的一声收剑入鞘,转向蓝忘机,得意道:“二哥哥,我和我的剑没给你丢脸吧?”
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蓝忘机心尖上渗出一颗血珠来。
“否。”他忍痛答道。
“怎么?”看到他的表情,魏婴有些吃惊,“咱们不是打赢了吗?为何那样看着我?”
为何?
胸中郁结难以言说,蓝忘机移开视线,回答:“……未曾核验凶室封印,疏忽职守。”
魏婴伸了个懒腰,嬉笑道:“算不得算不得,那些老封印,两百年都用不着看一回,如今情况非常,谁还能想起它们?更何况那妖物也并未逃遁,真论起来,还是被‘含光君’降服的,不算你失职……我既占着你的舍,帮你打几次短工,理所当然,不必谢我——”
魏婴揽着他的肩,兀自说着胡话。蓝忘机听得怒从心起,只想立刻拂袖离去。谁料一起身,眼前一暗,脚下一软,歪在床侧。
“蓝湛!”
“无事——”
“无什么无?脸白得跟纸一样还说无事?”“含光君”一跃而起,将他扶住。“有话好好说,怎说走就走?我可是又说错了什么?”
蓝忘机凝眸调息,只可惜“魏无羡”底子实在太差,几个周期过去,烦恶感也只是稍稍减轻。此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掌心相对,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过来。
“好些了?”
蓝忘机睁开眼,“含光君”焦灼的神情立时入目。他不惯于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这么激烈的情绪,别过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袭来。
是了,这一幕,他的确见过。
十三年前,夷陵荒山石洞里,含光君是这样握着夷陵老祖的手,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尽数相倾,却只换回一连串的“滚”字。如今时过境迁,斗转星移,终于换得那人握住自己的手,张口闭口却仍是些鸡零狗碎的玩笑,与十三年前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