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
“你知?”魏无羡愣了一下。他知什么了?
蓝忘机并未回答,转而道:“叔父已出关,明日不必早起了。”
小算盘被完全撞破,魏无羡霎时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道:“……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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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魏无羡”目送“含光君”和蓝思追离去。
“兄长?”片刻,他转回头望向蓝曦臣,面带忧色。
“忘机,不必担心,只是一堂早课。我相信魏公子可以胜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蓝曦臣如此宽慰。
“但终非长久之计。”
“这倒是,魏公子和思追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思追心细,朝夕相处难免不会看出端倪。”蓝曦臣脸色沉了沉,思索片刻,“我还是去请示一下叔父吧。”
“可是叔父…”
“无妨,叔父只是清修,非在紧要关头。事关蓝氏下一辈子弟修习,还是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比较稳妥。”
蓝忘机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并肩行至蓝启仁闭关之地。
“叔父,曦臣求见。”
“何事?”蓝启仁的声音幽幽传来。
蓝曦臣将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换舍一事细细道来,刚讲了一半,就听到木门滑过轨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门并未打开,但蓝启仁显然已经离开内间。
“你刚说魏无羡去哪了?”果然,他的声音从很靠近门的地方传来,清晰了不少。
“兰室。”蓝曦臣答。
“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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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后
“……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蓝忘机想了想,最终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魏无羡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他闭关时间到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消息。
兰室内,“含光君”走后,一屋子的少年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
“含光君刚刚说什么?”蓝景仪转向思追。
“今日晨读提前结束。”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蓝思追强装镇定道:“‘散了吧,孩儿们’。”
“我还以为我耳朵瞎了…”蓝景仪嘟嘟囔囔,半晌,忍不住说道:“思追,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含光君今天有些、有些——”
活泼?话唠?疯疯癫癫?
蓝思追大概知道景仪想说什么,递上一个眼神:“慎言。”蓝家家训,不可背后妄议他人,何况那个人还是含光君。
蓝景仪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到晨读本该结束的时辰,兰室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蓝景仪和蓝思追开始收拾东西,但此时,一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先生?!”景仪惊道,慌忙起身,“您、您不是正在闭关吗?”
也不怪他惊诧。闭关对修仙之人来说本就是大事,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如果不是遇上仇家上门踢馆之类的,断没有提前结束的道理。蓝家又规矩极严,每每闭关还要焚香斋戒,一旦开始连内门亲眷都不见。怎么原说要闭关两年的蓝先生,两个月不到就跑出来了?
听到此话,蓝启仁原本就颇为凝重的脸色更沉了沉。“出了点事。‘忘机’呢?”
“刚刚跟魏前辈离开了……”
“没再回来?”
“没有。”
“刚刚他给你们上的早课?”
“正是。”
蓝启仁嘴角抽动了一下,问:“教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解其意。思追沉声回答:“就测了几道题,无他。”
蓝启仁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去习剑吧,无事了。”
两人齐声告退。出了兰室,走了一阵,蓝景仪估摸着蓝启仁已经听不见了,扯扯思追的袖子,低声道:“先生的额角上……是不是磕了个包?”
“就你眼尖。”
景仪心虚地回头望了望。两人并肩去往习剑场,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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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蓝忘机和魏无羡处。
自离开兰室之后,蓝忘机就一直闷闷的,没和他说两句话就走开了,说是泽芜君哪里还有事相商。如果是以前,魏无羡定会跟上去再死缠烂打地问个六七八遍,可他现在占着蓝湛的舍,总得收敛几分,只好一个人悻悻走回静室。
魏无羡躺回榻上,卷着抹额,回忆了半天,觉得自己除了得意忘形之时多夸了“魏无羡”两句,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蓝湛总不至于小气到因此恼他。思前想后仍没个头绪,不觉心中烦闷,一骨碌翻身坐起,踢开地上那块活板,捞了一坛天子笑出来。
好酒一醉解千愁。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没准蓝湛就是碰到换舍这么个糟心事心情不爽,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魏无羡最擅长的就是把想不通、理不顺的事统统丢到脑后,哪怕以后都要顶着“含光君”的脸过日子,那也等到以后再说。
于是,“含光君”随手掀开泥封,仰起头,将一整坛天子笑灌了下去。
喝着喝着,他模模糊糊记起一件事来,蓝湛仿佛是不会饮酒的。
第4章 醉酒第四
晨读之后是剑术。和其他门生一样,蓝景仪正在习剑场与人对招。
“吓!看剑——”上挑,下劈,都被堪堪躲过,两击不中,反差点吃到一记旋身横扫。“哎呀,思追,你就让我一下呗,都是钝剑,挨一下又不会死。”
言语间,又拆了几招。
“省省吧,还有说话的心思,你根本未尽全力——”话音未落就化成一声低呼。蓝景仪趁他分心,一剑刺来。格挡不及,思追立刻后撤避闪。
“你偷袭!”
“本就是在练习嘛。”景仪得意地说,借着抢到的这个空档,捏个诀让钝剑悬空,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看我新发明的‘落雁式’!”衣袂翻飞,倒真有几分平沙落雁的优雅。
思追凝神准备接招。蓝景仪在半空中一个回身,却在本应落剑的那个瞬间,明显地迟滞了一下。机会稍纵即逝,思追毫不犹豫抢位上攻,电光火石间,攻守易势。
“华而不实。你这哪里是落雁式,分明是被打下来的芦花鸡。”思追看着景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忍不住打趣。
出人意料地,景仪竟然没回嘴,剑也顾不得捡,呆呆朝着一个地方走了两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只不过输了一招,总不可能吓成这个样子吧。蓝思追疑惑,也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见一片枝繁叶茂山间林木,看上去并无异样。他正准备开口询问,就看到一棵树可疑地晃动了两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蹿出,继而隐没在另一棵树的的树冠里。
“你看清了吗?”蓝景仪呆滞地问。
“看清了。”蓝思追同样呆滞地回答。
蓝启仁遍寻“含光君”不见,倒教他们找到了。不等他们想好对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靠近,白影落下,近在两人眼前。
“含光君”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捧着些鸟蛋果子,另一手拎着一只深色的小酒坛,整个人像是在山野间打了个滚似的,抹额歪斜,泥土和落叶沾满衣衫。
“景仪?思追?”他嘿嘿一笑,同两人各打一声招呼,却完全把两人弄反了,“云深不知处,没有,山鸡,但是,有鸟蛋。”
一时间天旋地转。
“‘忘机’!”习剑场外一声呼喝传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蓝启仁。
“含光君”回头一望,受到惊吓似的捂住胸口,将怀里的鸟蛋果子尽数塞给蓝景仪:“送你!”弯腰从地上迅速抄起一把剑。
“别动!”
“含光君”捂着耳朵,晃晃悠悠地御剑升起。可用于练习的钝剑并不适合飞行,升到屋脊的高度就剧烈颤抖起来。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提气,跃起,在钝剑坠地之前,已然轻巧地落在最近的屋顶上。
“快下来!”
“不下去。”赌气似的,“含光君”在屋脊上坐下来,抱着小酒坛又嘬了一口,“我要下去,你定要,罚我,扎马步。”
“含光君”不听蓝启仁的话,驾着钝剑起飞已经惊呆了一片人,此言一出,更是引得整个习剑场的人都仰起脸盯着他,瞠目结舌,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