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那恶尸逃出来再害人。为首的法师一笑,继续写道:“此尸非同寻常,不但凶猛,且开了神志,普通方法对他自然无用。”
“那该如何是好?”沈夫人一激动,打翻了半盏茶,桌上几张笺纸上的墨迹迅速被茶水晕开,再看不清半个字。
法师按了按手,提笔又写,“夫人莫怕,我等既然接了花红,定会斩草除根。只是此等恶尸凶性十足,能挡普通刀剑水火,先要水磨的功夫消去他一身阴煞,再驱散魂魄,然后在阳时阳日曝晒半个时辰,最后以火焚之,即可永绝后患。”
沈夫人看了心惊胆跳直呼头晕,被丫鬟搀扶了进内堂躺下。沈老爷面色青白,也吓得够呛,连带着对这几个断舌符师生起了几分惧意。
“既然如此,就按法师说的办,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沈某人能做到,一定不推脱。”
“只是,只是小儿自回家后一直不醒,请了大夫来看,只说神魂不安,开了好几副药灌了也无半点起色……”
沈老爷瞅了瞅堂上几人脸色,咬了咬牙,“还请几位帮忙看看,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问题。若能救小儿一命,我再奉上一份花红!”
法师扫了沈老爷一眼,看不出她是喜是怒,她垂目提笔,慢慢在纸上书写所需。这带头的符师是个女子,八卦黄袍朝天冠,做道姑打扮,相貌普通四十出头。可她冷面冷眼气势逼人,只一眼就让沈老爷出了身冷汗。
符师搁笔,候着的仆人连忙接了过来递到自家老爷手上。沈老爷三两下看完,赶紧吩咐人去做准备,他亲自带着符师往儿子的独院过去。
沈怀宁的独院紧挨着一片翠竹,倒也清净。早有得了消息的仆妇侯在门口,把法师和老爷迎了进去。
他的独子沈怀宁,也就是晓星尘的还魂之躯,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正替他擦洗的小厮见老爷带人来了,忙让出位置让他们探视。
那哑法师却不靠拢,尤自从怀里摸出一沓符纸摆在桌上,身后的人又递上一柱刚点上的香。法师接香,不拜四方,只拿在手中念念有词。
因为她是断舌之人,只见嘴皮翻动,不闻一点声响。她这边虚念不止,放在桌上的符纸轻轻地翻动了一角,像是哪里吹进来一股风。可这屋子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哪里有风。
符纸忽地飘离桌面,三张在中,七张环绕,一正一逆缓缓转动。法师手指一点,清烟凝剑,透符而过。代表三魂七魄的符纸自燃落地,再看那残渣,或是只余灰烬,或是半黄半黑,并不一致。
符师皱眉,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符纸残灰,若有所思,又自怀里摸出九枚铜钱合在掌心,心中默念片刻,随手一扬将铜钱撒了出去。
闲杂人等俱被拦在屋外,只留了沈老爷守在屋内。沈老爷哪见过这等场面,心惊肉跳,又不敢离开。他贴墙站在角落,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不敢出声打扰。
铜钱哗啦落地,相互碰撞着四处滚动。待到落定,沈老爷才偷偷抹了一把额角的汗。那法师却眉头紧皱,似有不妥。她围着铜钱细看片刻,忽地转身一把抓住沈老爷的手腕,不由分说拿刀一戳,就听沈老爷哎哟一声,中指被戳出一个血洞。
听到老爷呼痛,门外仆从一阵骚动,沈老爷忙出声制止,阻止下人们闯进来。
符师并未受到打扰,她捏着沈老爷的手指,在黄纸上涂来抹去,以他的血写下符咒。
此为血魂符,非至亲之鲜血不可,以血书符,血凝成咒,专做寻找至亲亡魂之用。
本来无需这么繁琐,但沈公子至今未醒的确蹊跷,加上之前两次小术试探,发现他魂魄有残,隐约不合。法师才开始怀疑床上所躺之人身魂有异,这才使出。
她怀疑沈怀宁已死,床上人乃借尸还魂。只要祭出血魂符,便可知分晓。
第16章
血魂符祭出,一团鲜红血光自符上冒起。随着无声咒渐渐飘移,悬在屋子当中。若从沈怀宁失踪之日算起,今日正好是二七魂回日,只要他真的亡故,不管死在何处,阴魂都会回到家中。更何况如今至亲、肉身在此,阴魂肯定在此屋中。
只要沈怀宁阴魂出现,至亲血印即刻就会落在其上,为她指明方位。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算到当日阿箐为防止沈怀宁反悔,将其阴魂送至小姐府中了愿后,以阴阳香开道做法,引来鬼差,买了一大堆香蜡纸烛疏通贿赂,又连哄带吓了沈怀宁,要他早日过奈何桥,不许再留念人间。
这都二七之日了,那倒霉的沈怀宁就算还在排队等投胎,也已经喝下孟婆汤,忘却了前尘往事,哪里还会在今日回转探亲。就算是再祭上十张八张血魂符,也不可能找得到他的阴魂。
法师哪知这些,她尤自念咒不止,手指沾血,悬空虚画,不断提升符力,哪怕是沈怀宁魂飞魄散,也会留下点踪迹。
只见那血印之光越来越红,越转越快,眼见就要凝成实体。却突然猛地一窜,冲向床上没入晓星尘胸口。而晓星尘被这血光一扑,昏昏噩噩中竟然半睁了一下眼。这结果出乎法师意料,可血光是实实在在消失在床上那人的体内,就算再惊讶,也由不得她不信。
沈老爷眼尖,虽然只是个眨眼功夫沈怀宁就又闭了眼,但也强过之前几日半点反应也没有。他激动得手脚都哆嗦起来,直往床边跑去。
这符师也不拦他,她看了看那床上的公子,虽有疑惑,但无佐证。她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北斗星盘,盘膝坐下,掐指捻诀。
唇动,盘亮,九星轮转,明暗辉映。却发现星盘上七亮两暗,原来是洞明、隐元出了问题。其余七星间或亮起晦暗,可见也有残损,或许正因为此,才导致沈怀宁魂不附体,昏迷不醒。
法师不言,疑惑藏心,似有计较。
沈老爷坐在床头,提心吊胆的看着法师盘膝做法,半点不敢不耐烦,只等她事闭后能给个好消息。
星盘停,法师收势起身,走至一旁借用书桌上的笔墨写字。既已找到缘由,那便有解决之法。符箓一脉在修道中被称小法,但其擅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修补魂魄算是符箓的根本之法。
她告诉沈老爷,沈怀宁的魂魄不知为何受损严重,但未至绝境,尚可修补。
既然符师发了话,沈府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对那几个符师更是敬畏有加。
却说那茶山之上,恐怖气氛在平静了多日之后渐渐淡去,茶农们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那背阴的院落被官府贴了封条,不许靠近,院子旁的树林里,被火雷炸出的大坑也被填埋了回去。只有褐色的泥土还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土堆下,掩盖着碎肉残肢,还有几具尸体,那是死在宋岚手上的三邪和阿箐。
阿箐后腰插刀,一直不曾拔出,跟随尸体被抛弃于此。流出的大量血液将她半个身子染红,如今这些干涸的血块已经板结成块,手指轻轻一个颤动,血块就龟裂开来,裂出细小的纹路。
纹路一点一点,慢慢延伸,再慢慢覆盖了冰冷苍白的身体,像是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鳞片。鳞片包裹着阿箐,也包裹着青蟒的妖丹。此妖丹正是那枚被白蟒抛出来抵挡霜华的蛇胆。
妖丹在与霜华争斗的时候,被割出了不少剑口,恶臭的腐液漏了个干净,被阿箐捡到时差不多废了。刺杀阿箐的人并没有搜身,就连她的佩剑也没要,一起都弃在坑里。若非如此,这妖丹便不会吸饱阿箐的血,更不会用妖力保下阿箐的一条命。
青蟒虽然死在阿箐手上,可她残魂不散附于丹元,为了活命不得不和阿箐血脉相连,生死与共,再大的仇恨,也只好咬牙放下了。
可是,真疼啊。青蟒的元魂蜷缩在妖丹里,用残余的妖力将吸收的血液反哺回了少女的身体,将自己和她的精元融合在了一起,那些伤口带来的割裂感刺激着青蟒,也刺痛了阿箐。
阿箐手指轻颤,皮肤上血色的蛇鳞渐渐消失。
闷雷滚过,细密的雨水湿润了整片山林。
第17章
沈府内,符师已经布置好法坛开始作法。女法师居中主阵,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四个师弟各守二路,将晓星尘围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