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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在忘川岸边落下云头。
汩汩的水流声不绝于耳,在昏暗的天光下,忘川绿气蒸腾,那是名闻遐迩的忘川之怨,可蚀神仙肌骨,迷乱神仙心智。
他并没有半点迟疑地踏入了河里,卿儿等不得,他也等不得,要走的路应该还很长呢。
几十万年的怨毒嗤嗤地腐蚀着他的护身术法。他飞速地下潜了一百多丈,循着华山西麓的边缘,来到那处缝隙跟前。
那黑蘑菇已经消散,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手指粗细。
他化身白光投入其中。
眼前黑漆漆一片,如当日他在魍魉的梦珠中见到的那样。他知道这处黑黝黝的空间是安全的,还是点了光,果然四壁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缠绕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出了通道,是一处阵法,这阵法迷雾一片,暗藏杀气,他眯眼看去,隐约可见红光暗藏其中,那应是不能触碰的禁忌之处,若以他原本的修为,恐怕很难看破。只是如今他将剩余数万年的寿命血祭成了两万年的修为,境界自是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要过这阵法,依照魍魉的路线而走,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最怕的是惊动了岗哨,魍魉那个梦珠里,曾晃过一个很像岗哨的所在,魍魉因为极是熟悉,并没有过多留意,是以他也看不分明。
他化作小虫,无声无息地飞了过去,沿着魍魉的走过的路线,或跨越或横行或斜穿,那迷雾之中不时窜出如蛇一样的怪物来,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极易吓出动静来。
饶是特别小心,行到一半时,也同那小蛇撞到了一下,登时便听得前方嗖嗖嗖地来了几个人,径直往阵法闯了进来,灵识到处乱扫,他无声地沉了下去,贴到了地上。
这几人修为不如他高,似乎反应也不快,他闭着眼,由着他们在身上踏过,屏住呼吸。
幸好他用了血祭仙元之术,否则,光是这几个人他都瞒不过去。
“君上至今未归,这事蹊跷,大家留意些,省的惹恼了圣君。”一人道。
另一个人说:“少君和君上都未归呢,别是两个去外头找地方打架了。”
另一人道:“不可能,圣君方才审问君上和少君府里的人,说了两个不是同时失踪的。”
“小心些吧,两位圣君正在发怒呢。”
声音渐渐远去。
他等了很久,中间那几人又悄悄地摸了回来,最后他们终于放弃,安心地去了,他才起身。这次他更加小心,放慢了速度,终于顺利地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阵法。
眼前开阔一片,地上铺就了大块的玉石,周围边缘处是白茫茫的雾,也不知雾后头是什么光景。
有一条大道,如云殿前的云道那样,延绵向前,约有百丈距离,远处是巍峨耸立的一大片宫殿,久如同他那天宫一般。在大道两侧,伫立了一根根白柱子,上头有一圈圈的花纹。
他研究了许久那白柱子,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贴着地面向前飞去。想不到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到了大道的尽头。他松了一口气,才转了个方向,就有一道光从柱子上打了下来,照在他身上,定住了他。
完了!他心狠狠地一沉。一只手将他捏了起来,控在掌心,他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根本看不见那人的脸。
“去交给圣君处置吧。”一个声音道,随即这个人应了一声,将他夹在两掌之间,走了一段路。事已至此他也横了心,定下神,从对方指缝间看出去,仔细辨认着道路,道路两旁有许多未见过的树木和绿植,以他的记性倒也不是十分难记。
这人带着他拐入了一处气派豪华的府邸,穿堂入室,他眼尖,瞥到了一处莲池,魍魉梦珠里见到的。可惜他动不了,无法细看。
“二位圣君,有外来之物闯入。请圣君处置。”
随即他被甩到了地上,趴在地上依旧是半点都动不了。他抬眼看去,只见到了一对男女的鞋,眼角余光能看见这是一处院落,很宽阔。周围种了许多绿油油的灌木。空气中除了树木的气息,还隐隐有莲花的清香,以及一些血腥之气。
他精神一振。
一个听起来傲慢的女声咦了一声,道:“这是?”
一股力道打过来,他的变身术一下子失了效,整个人身都露了出来,狼狈地趴在地上,不过定身术却是解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如何应付。
一男一女,看不出岁数,坐在台阶之上两把巨大豪华的座椅中,男闭着眼,脸皮金灿灿地,像上了一层金粉。女的,则像上了一层□□,□□和金粉都像他们天生的肌肤一般,有清晰的毛孔和褶子。
他们和他之间的空地上,躺了几只动物,动也不动的,如鹿,还有兔子,蛇,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躺着,有的带血,有的不带,看起来都像是死了。
那女的伸了伸手指,他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是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女的开口问道。
“幽荧圣君,”他拱了拱手,“小人受廉华神君之托,前来给两位圣君送个信。”
作者有话要说:没办法,还是没完,你们去睡,最后一章明天来看。主要探虚空的这部分费字。我今晚会把大结局写完,但是具体时间,不定,千万别等,太累。
第80章
他能感觉到那烛照一下子睁开了眼,眼中金光射在了他身上。
这应是烛照圣君了吧?
幽荧没有否认自己的幽荧身份,一下子声音变得很是关切,“廉华?他在何处?”
润玉正想着拿出那把血神斧来取信于她,只听那个烛照突然道:“这是条小应龙。”
幽荧一下子竖起了白白的眉毛,煞气爬上了白白的脸,脸上的褶子一下子都拧起来了。
“应龙!”
她只是一伸手指,润玉不由自主就显出了银白的龙身,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嘶。”那幽荧似乎从齿缝间发出了一声遇到天敌的充满了威胁的声音。
润玉直觉一股寒意从心里升起,他敏感地感觉到这两人对他的龙身有极大的敌意,思绪微转,道:“两位圣君,请不要误会,我当真是廉华神君差来给圣君送平安信的。”
“撒谎。”烛照说道,抬了抬手,他的龙鳞就片片竖了起来,“说实话。廉华在哪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被定在半空之中,认真地考虑这两个问题该如何回答。风从他浮起的龙鳞间刮过,龙鳞下的肌肤感觉到了阵阵凉意。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莽撞冲动的。所谓智计,有时候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前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牺牲了余生所增加的修为,只能让他闯到了这个地方,闻到了那缕莲花香,如此而已。他甚至连那片莲瓣都没摸着就被逮住了。
原本他是不会犯如此错误的。那一鞭抽碎了他的犹豫,抽碎了他苟且忍耐下去的动摇。
他已经被挚爱鄙弃,被她抛弃,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他这一生都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几次,不若痛快任性一下,左右他是不能让卿儿的余生在随时被鞭打被虐待的威胁中度过的。
她说得对,天下比她重要,但是他偏偏要努力给天下和她一个交代,一份大礼,用他的命换来的大礼。
但,眼下他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眼前这困局他不知道如何解决。
廉华在哪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道他还能有其他去处?这两人如此高深的近百万年的修为,过了那个阵法,出了这处空间,一下便能找到廉华,为什么要如此问?是否他们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或者另外有什么内情?
他直觉这个问题很微妙,不能乱回答。
至于他来这里做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就不可避免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就算不回答第一个问题,也不能直说自己的目标就是七心幽兰草和解忧莲,他还不死心,还想留下哪怕一丝丝的机会。
他只沉默了片刻,那幽荧却是等不了的急性子,“还不说!”指了指他,当即有一圈龙鳞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了下来,血淋林的落了一地,他疼得浑身一颤。
他咬着牙,将谎话坚持到底:“廉华神君不日就将归来,特托我来向两位圣君报个平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