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吞吞地道:“我可能要下凡去一趟。”
第60章
下凡?
卿天眨眨眼,没明白过来,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带偏了,“哥哥要下凡去?我可以同去吗?”
润玉避开她的眼光,又是惆怅又是尴尬。这事怎么说呢?
昨晚说要成亲,今天说要历劫,这转折对卿天怕是太突然了。
万一跟她说要去历劫,她答说可以等成亲了再去,那时候怎么办?
跟她说身体欠佳,有反噬之力?那也可以等成亲了再去啊。现在能说能动能走,昨晚还那样生龙活虎的,哪有半点欠佳的样子。
只怪自己没有先见之明,恢复太快,要不现在来装晕倒?
润玉心里有鬼,全然忘记卿天没他聪明没他善辩,不会纠结太多事,只是不自禁地拿自己又做润玉又做卿天,在心里自问自答地辩了几轮,想了一些馊主意,最后很是气馁地发现,不管怎么说,此刻跑去下凡历劫都站不住脚,无论如何都可以先成亲后历劫。
他这厢只是迟疑几秒,卿天就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来,问道:“哥哥,你今天与往日有点不太一样。你下凡是要去做什么要紧事吗?”
润玉行若无事地走到一旁茶桌边,自顾自坐下道,“没什么要紧事,以后再说吧。过来坐坐,我泡茶给你喝,一会儿我带你回水境去玩。”
卿天微微皱了皱眉头。此时没有外人,照理他会牵自己手过去坐,却只是自己跑去坐了,不由得猜想他是不是真的身上不适怕自己发现,是以不时以狐疑的眼光打量他。
他被打量得受不了,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毕竟昨晚曾经那么亲昵,若不是魇兽捣乱,差点就……不,他马上在心里矫正,魇兽那不是捣乱,那是帮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结果最后却没做成,以后可要如何面对她,如何挽留她。
他思绪纷乱,耳朵发热脸发红,如坐针毡,眼神漂移,不敢抬头,一副做了贼的神情。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卿天直接道,“你看你,耳朵都红透了,脸也红了。”
润玉手一抖,壶盖差点掉下去,只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什么,只是气血逆行上头罢了。”
卿天哦了一声,很关切地建议去床上躺会儿。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切之意,想莫非她真只是担心自己身体不适,不禁偷偷打量她神情,终于觉着正常,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冷汗,恢复往日的从容儒雅,与卿天有说有笑起来。
不多久,黄澄不招而来。
他是来进呈婚礼流程的。方才与陛下问答近一个时辰,黄澄深深感到陛下对此次婚礼的重视和关切,因此一回去就马不停蹄地将一应礼仪,流程,规制,全都写下来,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做了不少的标注,引经据典的,详细至极。
润玉见他进来,一时大脑放空,没想到他是来雪上加霜的,只想打发他出去,才开口说“有何事稍后再谈”,黄澄便已摸出了一本簿子,道:“陛下,臣已将大婚一应事宜都整理完毕,请陛下过目。”说罢志得意满地呈了上去。
瞪着这本厚厚的簿子,润玉生平第一次觉着,臣下太过勤劳能干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见陛下有点发呆,黄澄又将簿子举了举,润玉只好镇定地伸手接过簿子,迟疑了一下挥手令他退下。
卿天笑吟吟地,虽是有些害羞,却也难掩欢喜,眼波流转,轻声道:“想不到哥哥都已经在着手安排了,我很是欢喜。那一会儿我们同去水境,你同义母说?”
听她说欢喜,润玉暗暗叫苦。成亲做新郎固然好,但是被赶着进洞房等待考验,这种感觉可真是不太好。
此时再同她直接说暂时不忙着成亲,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只要一开口,必定伤她的心,万一惹得她不高兴,逃个婚什么的……
他不敢想那后果,决定搬救兵老君来,让老君来说说自己需要下凡历劫。老君睿智善言,与他也算有默契,应是能懂他的意图。
“先别急,我先让老君帮忙挑个日子。来人,请老君来。”
不一会儿老君便来了。
润玉直勾勾地盯着老君,道:“老君,我欲与公主完婚,你帮我选个吉日,如何?”
老君一愣,陛下变卦了?
见他迷惑,润玉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地看着他,话中有话说道:“恰好公主在此,你有何建议不妨说一说。”
老君略有所悟,陛下方才已经答应,现在又反悔,还暗示自己公主在这里,想是公主逼婚,需要自己劝服公主?这有何难?陛下不好意思说的话,他来替他说好了。总之必须尽快送陛下去历劫。
老君道:“老夫以为,陛下此时不宜成亲,应及早下凡去历劫,以求化解誓言反噬之苦……”
润玉大喜,含着笑意轻轻拍着茶几,微微颔首,知我者老君也。
“……若再拖延,必定房事不遂,阴阳不谐,到时灵修不得,子嗣亦是艰难无比。”老君笃定地说道。
“咳咳咳”,润玉一阵剧咳,面红如血。老君这一刀,补得够结实啊。他今日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地上赶着给他雪上加霜。
卿天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
……
天帝要下凡去历劫的事,很快便敲定下来,鉴于他本人的强烈要求,在凡间的寿命不能超过三十,以此保证能尽快回天。而为了顺利完成化解反噬之力的目的,在凡间所历劫难必定得极为凄苦孤绝的七苦。
这两个要求令得董成头大至极,以天机道盘推衍了几十份命理条陈,都觉有美中不足之处,十分难以决断。反复比较之后,终于勉强筛选出三份来,揣着来寻老君商量。
老君看了之后,默不作声半天。董成立在下头,心里甚是惴惴不安。
“这一份,陛下与青梅竹马的恋人情深不渝,”老君指着其中一份道,“这如何使得?陛下对公主心意甚笃,此番历劫本就心不甘情不愿,你还让他与凡人有此牵绊,哪有凄苦孤绝之意……这一份不妥。”
董成想,不与凡人有情感牵绊,如何能满七苦?爱别离与求不得这两条先无法满足了。
老君又指一份:“这一份,陛下被人锁在深山,茹毛饮血,蠢如猪狗,这如何使得?陛下雄才大略,即便是下凡历劫,也当是帝王之才,你令他如此卑贱……不怕他动怒吗?”
最后拿起一份来,看了半日,一言不发。
董成认得这份,心下惴惴不安,以他来看,这份是最不可选的,只是拿来凑数罢了。
老君道:“少司命看过这份命理?”
“是。”
“你让陛下当众与女子交合……你是不怕被陛下怪罪打入凡间数百年不得回天?”老君翻着特制的金箔纸,“还与那女子最后生儿育女……”
董成微微出汗,不敢说这份是凑数的。
老君看到一处,眼睛一亮,提笔勾了一下,又看了片刻,道:“与此人换一下吧,帝王之身,寿仅二十四,胎里便中剧毒,受尽折磨,一生孤苦,血尽而死。七苦皆有了。如此凄绝命理,必能化解誓言之反噬。”
董成目瞪口呆,还可以如此操作的?不敢违逆,应了一声是。
“呈给陛下看一下。然后送冥王处,遴选一下其他陪同陛下历劫的魂魄。务必保密,不得外传。”
……
……
虚空之中。
廉华将自己锁在宫中已经两日。其间魍魉曾进去过,却被一顿鞭子抽了出来。
数千年来,廉华从未受到如此屈辱,法宝被夺,决斗失败,被封印而动弹不得,被逼起誓,一连串的败绩如同一个个耳光扇得他羞怒欲狂。
而最后那个被逼立的誓言,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个耻辱。这也是他焦躁了两天的最大原因。
他需要发泄愤怒,需要杀人,需要在这个世间毁灭一些东西,然而,那个该死的天帝,竟然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逼得他起誓不伤此处世间任何生灵。
“我不怕反噬”,天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无所谓的神情,在廉华面前晃来晃去,他知道他是在撒谎,知道他最怕反噬,只要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偏偏廉华不敢赌,因为他听过天帝的真心话,那句话没有任何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