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华长啸一声,抖去冰渣,身周的寒意弥漫,似寒冬降临一般,却阻拦不了他心里涌出一股战栗的兴奋,眼中似有血光浮现。
血神斧是嗜血的神器,有它自己的意志,也与他神识相通,它饥渴了几百年,一朝放出来,势必要喝饱了才肯甘休。感受到那凶煞之物的欲望,想象饮血的那一刻,他牙槽一阵发痒,险些变出真身来。
润玉穿行在层层飞云之间,片片如絮的云,拂过他都被他化为了冰团,留在了身后。那凶神恶煞的斧头飞行之间将兵团劈碎,咔咔声音就近在咫尺,他都能感觉到那一条条的血槽像一个个活的巨人一样,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着将他吞下以填饱肚子。
他渐渐地微微地放慢了速度,在云层之上趔趄了一下,身形一滞,下一秒,那血神斧如电闪而至,他转身,斧锋尖啸着斩下来,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侧了身,将左肩放在利刃之下。
在那斧头劈下来的一刹那,他抬手推出一掌,向上托了一下。
饶是早有准备,那一刹那利刃入身的剧痛也将他刺激得眼前一阵发黑。
鲜血喷涌出来,每一滴都被那血槽吸了进去,几乎没有一滴流在身上。
他像被钉在了半空一样,停在那里,微低着头,大口喘气,任那恐怖的凶邪之物肆虐,汩汩吞咽着他身上的血。左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右手握紧了拳头,极力忍耐。
血槽上流淌着鲜红的血,黑色的斧子闪闪发亮,像邪恶的眼,瞪视着他。
寒风刺骨,狂吹着乱发和白衣,那一幕无法言喻地狼狈不堪。
廉华一惊,随即刹住身形,仰天大笑,他感受到了血神斧的那股畅快,齿间似乎也弥漫着新鲜的血气。
……
……
云阶之上,群仙们发出阵阵惊呼,随即安静下来,不知所措。
老君握紧了袖中的金剪,脸色铁青。
旭凤急道,“老君,如何是好?”
老君暗暗咬牙,他不信五百年时间还能看不懂陛下这个人。
“再等。”
邝露忍不住缠声道:“老君,再等下去,只怕陛下……”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一脸的绝望。
老君白眉微抖,语音不容置疑:“再等等。”
……
……
“……五,六……”润玉默默数着,再忍耐片刻就是他出手之机。
“……十!”他提右手,拧了下手腕,一股巨大水浪蓦然出现在他身后,直穿过他的身体,争先恐后地涌向他的肩头,与他的血溶在一处汩汩地澎湃地前仆后继地冲了过去,去势之猛,只半秒功夫就涌入了每一条血槽,将那斧头从他肩上推了出去。
血登时从伤口涌出,渐渐地浸湿了半身衣衫
廉华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抬手便要收回血神斧,只可惜此时那与他神识相通的神器,已全然不能听他使唤。
润玉只指了一指那黑黝黝的神器,它便通身冒出了白色的冰气。血槽之中的血和水,尽结为冰块。冰块又化为气,左冲右突,又化为水,只是一秒功夫,水冰气已经来回变幻几次,快得根本看不清。
“我的血好喝么?”润玉淡淡道,像问那巨斧,也像在问廉华。
巨斧在空中颤抖不已,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像个人一样痛苦地翻滚。
润玉咳了几声,方才的青紫肤色,因失血过多已经变成了淡青色。微微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招了招,巨斧像通了人性一般,驯服地移了过来,被他随手收入袖中,随后看向廉华。
虽是半身的血,凌乱的发,青紫的脸,眼里却亮得像含着满天的光,挑衅而戏谑。
廉华瞪视着他,怒不可遏又深感骇然,果然被他猜中了。再一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砍了对方一斧头,结果连斧头都给丢了,他甚至不能确认,这砍下去的那一斧,是不是对方故意让给他的甜头。
想到这血神斧,他用了几千年,在虚空之中,为他赢得了无数的赞誉,击败了无数对手,一度就是他的化身一般,廉华深觉此刻就算将天帝杀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息自己的怒火,不足以洗刷这种耻辱。
下一秒他向地面的魍魉发出了信号。
润玉看着他身形微动,心下有些了然,问道:“神君,可是在等你那小侍从以龙鳞暗算我?”
廉华瞠目以视。
“恐怕要叫神君失望了,那小侍从此时应如同此斧一般,不听神君的召唤了,”润玉咳着笑道,“还是就我们两人决个高低胜负吧,不必靠其他人了。”
廉华会意过来,眼含阴霾,一股黑气腾腾升起于其脸上,“陛下好手段!”
润玉自得一笑,一面笑一面剧咳,将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敢,自保而已。我说过不会坐以待毙。只是神君,却让我有点失望。”
廉华愤怒欲炸,深深后悔没有一开始便尽全力。当即沉着脸不再说话,张开了手。
云层突然停止了流动,风停止了吹拂,一切都静了下来。
第57章
眼见那把凶神恶煞一般的黑斧,被陛下轻松收入囊中,云阶之上诸神仙们都松了一口气,随即,便纷纷开始议论纷纷。诸仙对陛下竟然能随机应变,受了重创还扭转颓势反败为胜,尽皆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不免对陛下的伤势深深的担忧。
老君松开了紧握金剪的手,额上出的冷汗一下子便被风吹干了。
他的陛下再次让他惊诧了。
从方才起步迟半秒,到云层之上的微不可察的趔趄……
陛下像是一直都在等那把黑斧,在找机会让那一斧砍下来。
以血相诱,血不足灌,则引水攻入,再肆意变幻,摧折黑斧的意志之力,最终将其收服。
在陛下那双翻云覆雨的手中,天下无水不可用,包括他自己的血,都成了世间所有水的一部分,可随意操纵,作为诱敌的香饵和攻敌的利器。
若他这一番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一场短兵相接,真是打得十分的漂亮。
陛下如此精深的水系术法,想来已经接近突破神的领域,就像他自己,虽未能入圣,却拥有能与圣人一搏之实力。
老君七上八下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如陛下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智和果断,想来对今日的一战也绝不可能毫无准备。
这一刻,老君竟然生出一丝丝期待来。
……
……
周遭空间,静谧一片,死寂,凝结,不动,如山。
透明的空间,有层层如涟漪一样的碎纹,肉眼可见,然而微乎其微。
天上的日光,似投射在一层层透明的镜面后漏下来,扭曲着经过蜿蜒曲折的道路,才照到了润玉站立的云层之处。
有沉沉的无形的气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空气中开始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声响。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他,在有力地扭动。头颈身腿四肢被扭着要错开,他直挺挺的站着,身上扛住了那扭曲的力道,脖子却无法承受,渐渐向前弯下。
胸腔突突的,那口压制了很久的血,涌上喉头,从口鼻之中同时流了出来,身上每一个伤口,尤其肩头那深达骨胳的大口,像有一根手指在缓缓下压揉捏,去势缓慢但是充满了恐怖的后劲。
耳和眼以及心肺,都感到了层层的威重的挤压,耳膜被压得发疼,似有一阵尖锐的噪音远远响起,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动了动要腾云而起,却发现已经被那双无形的手定在了半空。
乾坤术!他瞳孔微缩,耳中充斥着内脏骨胳肌肤在错位撕扯的咯吱声,还有咚咚的心脏跳动之声。
廉华唇角挂起一抹冷酷的笑,将双手渐渐合起,“我本不想杀你。可惜你明明必输,却非要垂死挣扎,一再挑战我的耐心。”
随着他两手合上,周围响起了像是霹雳般的爆裂声,空间裂纹震颤如波浪,投射进来的日光剧烈晃动,四处乱射。
润玉痛苦地僵持着,不让那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恐怖撕扯之力将他绞得粉碎,含血的口中吐出了含糊的几个字。
一滴水珠突兀地现在了胸口。
……
……
“他们为什么不动?”
“莫非是在谈判?”
“是啊,怎么不动了?若是斗法总也要有些动静吧。”
“陛下似乎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