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自己从柳树下经过,万千的柳条拂过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十分舒服,还在树下大大伸了个懒腰。只是中途那柳树干突然长出枝桠来,在他下身戳了几下,他竟然避不开。
之后突然就有一双手,摸到了他脖颈处,那感觉十分诡异,他忍不住薄怒,想把那双手推开,于是就这样醒过来。
刚一睁开眼,就觉得有一颗圆圆的球形物贴着他的脸颊,扭头看去,正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双眼。
润玉吃了一惊,下意识变换回了人身。
那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扒拉在他身上,贴得严丝合缝,软软的。
“放肆!”他怒斥,惊怒交加又窘迫地振水而出,狼狈不堪。
一个黑影紧随着破水而出,伴随着一声尖叫“非礼”,这声尖叫在黑影与他打了个照面后嘎然而止。
那是一个浑身湿哒哒的衣裳袖子只有半截的黑衣少女,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肆无忌惮地盯住了他。
魔血之气扑面而来。
魔族人?润玉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放肆的眼神,几千岁的年纪顿时好像白活了,莫名地竟耳根热了起来,蹙眉扫了她一眼,当下便要转身离去。
“哎,龙哥哥,等等,等等!”黑衣少女大叫。
龙哥哥?润玉无力地扶额,魔界中人果真是不拘小节,穿着不讲究一味省布料便罢了,连称呼都是这么的自来熟。
少女兴冲冲地转到跟前,一本正经地施礼:“小女子卿天,乃是魔族中人,请教龙哥哥大名。”一抬手,那两节雪白的还滴着水珠的手臂,差点照瞎了他的双眼。
“哼!”没眼看的润玉窘迫之下不欲纠缠,拂袖冷哼,正要化去身形,少女却十分机灵地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润玉吃惊得无以复加,这少女的反应也着实太敏捷了。
卿天急急忙忙道:“龙哥哥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只是我从未见到像龙哥哥这么漂亮的真龙,一时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话刚说完,手里捉着的衣袖就嗖地消失了,眼前的人一下子没了踪影。
“龙哥哥!”卿天气急,原地转了几圈,目光落到犹自躺在泉边沉睡不起的四个昆仑弟子身上。
想来这些迷噔噔睡死了的人是那条龙的手笔吧?他与她一样,应是都不属昆仑地界。
她腾身而起,口中轻斥:“蛊尾何在!”
一只五彩鹦鹉凭空出现,周遭环绕黑雾,头顶一排五根三红两黄的羽毛直立着,十分神气。
卿天翻手,手心赫然一串银白色骨珠,揪下一颗丢了出去。
那鹦鹉敏捷地展翅飞起,将骨珠吞了。
卿天下令道:“快去把他找出来。”
话音刚落,鹦鹉当即打了一个哆嗦,半空栽倒在地,那排头羽耷拉下来,一派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模样。
“怎么了?”卿天不解,想了想,又扯下两颗骨珠丢了出去。鹦鹉动了一下,看样子很想去啄却又犹犹豫豫地躺下。
“给我起来!”
“死啦!死啦!”鹦鹉怪叫两声,怎么也不肯动,索性闭上了眼。
卿天无奈,收了骨珠,指着它道:“别装死,赶紧起来,不然我把你毛都拔了!”
“不怕!不怕!”鹦鹉叫了两声,然后噗呲一下就消失了。
第3章
卿天直气得跺脚。她这鹦鹉并非活物而是魂魄,是母亲五百多年前天魔大战时在忘川河边遇见,随手收服的冥宠。平素贪食又胆大,再难办的事只要多丢两颗骨珠给它都会应承,也不知今日为何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怪样子。
不过此时她也无心去细细追究,她的心还停留在方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那是一位皎洁得像明月一样的翩翩公子啊!她活了几百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他的肤色莹白如美玉,身姿挺拔如苍松,他的眼,清澈明亮而深远广阔,像幼年时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那片星光夜空,他的唇,像那陪伴了她两百多年的睡莲花瓣,散发着柔软而温柔的气息。
他蹙着眉头看她的那一眼,带着薄怒,却风华无限,让她觉得世间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失去了颜色,没有了光彩。她靠近他的时候,分明闻到了一丝丝甘美的异香。
这条白龙,比她见到的那个昆仑小哥哥更加吸引人,她觉得好像自己必定前世见过,又或者自己已经等了他五百年而今故人重逢那种滋味。
只是,为什么自己方才竟然叫了“非礼”二字?
谁知道这条被她亲近了好久,睡得深沉的漂亮得惊人的白龙会突然变成人?谁知道在如此百年不遇的时机,她脑中竟然飘过了干娘收藏的那些戏文,迸出了如此不合时宜的两个字。
就是这两个字,把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气得耳朵都红了!
卿天回味过来,愈加确定是自己的小家子气,吓走和气走了这位如玉的公子,当即拿定主意,若下次再见到,一定要向他赔个不是,留个好印象。
只是,连他姓名都不知道,却要去哪里能找到他呢。
……
……
润玉飞出了好远,耳朵根都还冷不下来。
他被魔族之人摸了!
而且,这个人是一个不过才十五六岁的稚龄小姑娘!衣着还那么暴露!
最要命的是,那孩子应是趁着他睡死,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
他回忆起睡梦中那柳条,还有那枝桠,想起自己在梦中居然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简直羞愤欲死。
郁闷地回到天界,有人来报天机道盘崩裂,缘机仙子元神寂灭而死。
缘机仙子为何死,润玉能猜到一些内情。
她司掌的天机道盘,是整个天界顶顶要紧的一个圣器性质的宝物,出自鸿蒙时期,历史悠久,可以用来推衍运势,所有人都在其运算之中。
放眼整个天界,无人不关心自己的运势,除了润玉。
他一生坎坷,半世蹉跎,曾经爱得卑微,恨得疯狂,为了得到而苦苦纠缠,为了私欲带累了无数的人,如今连自己都无法面对这狼藉的过往。
天机道盘能有时光倒流的法子来挽回那么多的性命么?
若是没有,这样的运道,有什么可关心的?他唯一要做的只能是任劳任怨地赎罪,至死方休。
他如此洒脱,缘机却完全不能理解。
想是因为想不开,推衍他那复杂的命理太多次,熬干了心血,生生累死了?
只是天机道盘这等神物竟然毁损了,是什么缘故?
润玉叫了人来细问了一番,得知缘机死前曾写书信二封,送往西方佛祖并玄灵斗姆元君处。
这事倒是费思量了。
那信里的内容,极大可能与他有关,也与道盘崩裂有关。
他不动声色吩咐邝露将缘机府邸中的案卷都调来看,又召了缘机的副少司命董成来安抚了一番。
一无所获。
他好歹做了五百多年的天界之主,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当下便有些儿郁结。
目光投向站在殿前的董成,他兴味盎然地发现这董成竟与自己眉眼有些相似,衣着也是偏素净。
他记得董成在副少司命一位上有近两千年了,看上去与邝露倒是年岁相仿。那年初领夜神之职时,他曾去缘机仙人处问过亲缘,就是他接待的。
难得竟耐心周到,没有半分厌烦地抚慰了他一通。
“缘机故去,道盘也暂时不得启用,若有历劫如何安排?”
董成答道:“回禀陛下,道盘虽有毁损,仍可用以凡间历劫,只是天界诸仙的运道它却是测不得了。”
润玉不以为然:“无妨,测不得也罢了,本座对天意始终有敬畏之心。若人人都想着执意求全,岂不是乱了旁人的运道?顺其自然便可。”
董成:“陛下英明。”
润玉道:“即日你便继任缘机的少司命一职吧。邝露,你手头事放一放,兼领个副少司命,与董卿打个下手,本座这里事务不多,暂时不需你伺候。待董卿通熟了司命之事你再回来。”
侍立一旁的邝露愣了一下便要拒绝,张了张口,终是忍住了。
……
……
润玉自知自己是一个很不好伺候的帝王。
他清冷寡欲,不喜铺张,至今未立后,从未办寿宴,只出席大型祭典和法会,从不宴请群仙。
他不给群仙留下半点破绽,断绝了他们揣摩的心思,因此群仙们只好打点十二分精神努力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