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将萝卜刮完,卿天又是好一阵夸奖,他直觉再这么夸下去,一会儿估计主厨都得换自己上。
接下来又是切那豆腐,他终于发觉了不对劲,这豆腐根本不是豆腐,坚韧的像胶皮糖,闻起来还有一股子又腥又香的味道。那么那胡萝卜或许也根本不是胡萝卜。
想想也是,天界膳房,怎么会存放凡间白豆腐和胡萝卜这般清淡的食物,当年即便故天后那般苛待他也不曾给过这样的伙食。这一次倒是他失于计较了。
“不如不做了罢?”他建议道。相比之下,还是去凡间酒楼下馆子更合心意,姑且不论好吃与否,至少不用穿着战衣做厨师。况且做成了,能不能吃也还两说,有的东西蕴含灵力过多,修为太低的吃了反而伤身。
卿天不答应,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豆腐不切了,直接水煮,加些调料,胡萝卜切成丝撒上去,盖上锅盖焖。
“润玉哥哥,现在看你的了,点火罢。”卿天拍拍手,下令道。
他默默伸手,一束三阶薪火从指尖冒出来,窜了出去驾在了锅底。现下他连厨仙都算不上了,就是个没技术的烧火小倌,穿着战衣的烧火小倌。
赶紧把这豆腐烧熟了,离开膳房,才是正经,他催动灵力,加大了火量。
卿天却没放过他,掀起锅盖,观察半天,突然道:“火太大了,水会烧干的。”
“……”
过一会儿:“太小了。现在要大火。”
“……”
又一会儿:“小火小火。”
他终于忍不住了,“到底要大火还是小火?”
她怯生生地,“好像就是差点火候,好奇怪……”
好吧,那就四阶醇酿之火,他二话不说,自灵台中抽出修炼的本源之水,化为烈酒,注在那火苗之上。
顿时酒香四溢,那锅中的水,沸沸地鼓动了一下,那块“豆腐”登时像化去了韧度,一下扁了下去。
卿天大喜,这应该便是熟了。又烧了会儿收了汁,起锅时,一股醇厚的酒之甜香久久不散。
“是不是闻起来就十分美味?”卿天得意洋洋,献宝似的端给润玉看。
他点点头,美味确是美味了,但能不能吃还是两说。换了衣裳,给两人身上都除了味,他便解开了结界,招来一个厨仙,细问了一番。
这块豆腐原来果真不是豆腐,是一百多岁的东海蓝狮鲸的脑,是雷公弄来吃的,据说他常常心悸多梦,食这蓝狮鲸可以安神定心,谁吃了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是雷公的,那便不用客气了,三万道雷刑的利息都不止这么多,润玉随意点了点头,道:“跟雷公说,他的这幅鲸脑,本座吃了。”
厨仙不敢多言,应了声是。
端了糕点和这喷香的鲸脑回璇玑宫,润玉又泡了一壶茶,两人便面对面坐在银丝柳下,随便说着话,一起吃这搭配怪异前所未有的晚餐。
自然了,话多的那个依旧还是卿天,吃得多的那个也是她。
她的一肚子故事,说起来琐碎,偏偏口才了得,再怎么显得无趣的一件事,都能发掘出亮点来,拿来做谈资或者下酒菜,也不觉得乏味。
“润玉哥哥,你知道么,这豆腐脑,”她红着脸,伸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我吃了也没什么好处坏处的,它只是好吃而已。”
润玉抿了口茶,“怎么说?”
“我这辈子就没做过梦,”她丢下手中箸,托着两颊,定定地看着他,苦恼地皱眉,“一个梦都没做过。很是奇怪。”
润玉点点头,“这确实是少见。你娘亲带你去瞧过大夫了么?”
她摇了摇头,咕哝道:“头好晕。我是醉了吗?”
润玉一怔,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按时更了耶,庆贺一下。
所以,可以安心睡一整个晚上了。大家好好休息哈。
今天重温了润玉第二次真身的片段,我很不争气地哭了,润玉看着锦觅的时候,眼中饱含着对她的爱的祈求,想要得到她的温暖,我想再怎么铁打的心,应该也会不舍地融化了吧
第18章
润玉试了一箸,并没有吃出半点酒味来。
只是看卿天的样子,确实有些酒醉之意。虽然坐得稳当,两颊却是晕红一片,蹙眉苦恼的样子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
想是方才他用了醇酿之火,烈酒的味道钻入了锅底渗入了鲸脑中?他想不明白,火系术法终究不是他的专长,或许哪个地方出现疏漏也未可知。
“你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他将那盘肇事的鲸鱼脑拿开。
她定定地看着他,眉间渐渐展开,像是忘记了方才正在苦恼的事,眼中倒映出粼粼的波光来。
“润玉哥哥,你真好看。”她偏着头,放开了托着双颊的右手,直直地伸出来,好像要摸他的脸,半途中却又失去了力道,落在了桌面上。
他可以确定,她确实是醉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没有醉,”她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很不满,口齿伶俐得不像话,“你别动,你动了我都看不清你了。”
他只好正襟危坐,眼眸下垂。被看得手足无措,尴尬又狼狈。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她微笑着看着他,眼里渐渐雾气弥漫,像烟波渺渺地湖面,忧伤沉郁,“可是你不喜欢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他的喜欢,有可无也可,先入为主带了一层愧疚和拒人于千人之外的疏离,随时准备脱身,是一种惊弓之鸟的喜欢。而她的喜欢却毫无保留,热情得如同艳阳,照得人没有半点藏身之地。
他们的喜欢根本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无所谓地说着,“没有关系。不喜欢我,我还是要喜欢你。说不定有一天你就改主意了。”
他的心尖一颤,酸楚一下子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扶她,“你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她却一手推开了他,“不要。我想一直看着你。”
他哄道:“明天再看也不迟。”
“明天?”她被他半拖半扶地站了起来,脚下却是一软,差点摔到他怀里。
“头好晕……”她口中抱怨着,大睁着眼,尽力地看着周围辨认方向,咦了一声,“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她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转过头来向他一扑,这下子全钻到了他怀里,将脸埋在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里,陶醉地叹了一声,彻底靠在了他身上。
他窘极了,捉住她的肩膀轻轻向外推,才一动,便觉得身上一紧,被她双手环抱住,“我喜欢这味道,我喜欢你,让我抱一会儿。”
这下两个人紧紧贴到了一处。
“你……”血一下子冲上了头。他眼前有金光闪过,像是一个闷雷狠狠敲在他的头顶。
扶着她双肩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全身绷紧,动也不敢动,整个人站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一股像莲花的清香从她的头顶她的身上飘了过来,像迷药似的让他也开始头晕。
他自然可以使出法力来把她推开,或者把她催眠了送回栖梧宫,只是,他觉得不忍心。
被她这样抱着,于自己是一种束缚,让自己不自在,可是于她却是一种欢喜的事,若是将她强行隔开了,万一她醒了想起来,是不是又要觉得这是一种嫌弃的表现?
不喜欢与嫌弃,他觉得是不一样的。或许初见的那一刻,他是嫌弃她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嫌弃变成了无奈,无奈变成了习惯,习惯最后变成了纵容。
她安静地靠着,呼吸着,好像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种窸窸窣窣像是抽泣的声音,他很不安,“你怎么了?”
她的双手在他背上摩梭着,哽咽着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百转千回,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执着的回声。
他不敢接话。
任凭她这样长久地抱着,身上最柔软的地方都贴着他,手还在背上逡巡,不能动也不能说,真是对他的一种漫长的考验。
他忍得十分辛苦,全身都在哆嗦,握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耳根,终于忍无可忍地烧了起来,烧得他失去了神智,轰隆一声一条沉寂数百年的龙在心里苏醒,缓缓露出了缱绻的样子。